家破人亡,甘婧每年都会在忌日向西北方向行三跪九叩之礼不忘那年那日的血雨腥风!当祭拜完由溪竹推出竹海时,阴竹回来了:“参见小姐。”
“阴竹,查得如何?”
阴竹摇摇头:“启禀小姐,阴竹并无找到可疑之处。朱家此时已是废墟,附近的人说是天火烧毁的,属下推测是峨嵋家。”
那峨嵋家还真是狠毒,得不到自己要的东西便要毁了它。
“此事到此为止。”再追踪下去怕会引起峨眉的注意,甘婧吩咐道。
阴竹又焦急地呈上一条布绢:“小姐,这是少庄主的飞鸽来信。”
甘婧伸手接过,缓缓展开,举起摊在阳关下,空白的纸上陡然浮现出几行字:已入峨眉内部,现安全,替慰庄主,顾惜自身,不忘书。为了防止止剑山庄的飞鸽传书落入有心人手中,庄内书信通常用特制的药水来写,只有将它直射在阳光下才会浮现。
“小姐,少庄主如何说?”溪竹问道。甘婧看罢将布块又折回原状:“暂无事。”
这时,新竹款步进来,单膝跪地:“参见小姐,刚才有一个自称是丹窑的保镖来说,辜公子病重,请您速归。”
甘婧心中默算了一下时间,自己来这山庄也快一年了,不知道辜振的病怎样了?难道又加重了吗?她轻点头:“好。”
晚上,甘婧召集三大护剑,漪荷、迹菊、绯棠于书房中议事。
“山庄之事,新竹、溪竹,你二人必得辅助庄主。”
“是。”新竹、溪竹常年处理庄内之事,自是得心应手。
“绯棠的陶然居与漪荷的春光葛已经遍布全国,很好,但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你们要培植自己的忠实下属,让他们逐步接管产业,你们将来必得抽身而出。”逐步掌控了经济,自己接下来的目标,是朝堂,到时,身边必须多留她们几个做帮手。
“是。”二人盈盈一拜。
“阴竹、迹菊,你们随我到巴蜀。”阴竹曾陪自己来往巴蜀,这次带上他再适合不过。迹菊的医术虽比不上甘婧,但甘婧心想不知道此次辜振的病情,多带一个懂医术的帮手过去也未尝不可。
“是。”
事情安排完毕,甘婧却无半分睡意,第一次觉得自己除了对家人的死感到无力外,现在还多了一个辜振。此去会是去见最后一面吗?他还那么年轻,那么善良,上天却还是要残忍地夺了他的性命。
经过将近半个月的奔波,甘婧一行已是用最快的速度赶到龙山寨。
景色未变,而人却不再。
管家亲自等在寨口迎接。管家见到甘婧回来,立即激动地拱手向前:“少夫人终于回来了,可急死老奴了。少爷已经昏迷了快一个星期,村里的巫医来了之后都说没办法,要我们准备后事。”老管家说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你先别慌啊,快带我们进去看看,耽误久了你家公子就没救了。”迹菊在车上好奇地问过甘婧与那个辜振的关系,让她没料到的是师姐竟然已经结婚了,那么她的师姐夫她肯定会帮忙救治,只是好奇师姐怎么那么快就嫁了,甘婧静默养神,她就没再往下问。
管家听到迹菊这么一说,赶忙道:“是是是,三位快到里屋看看。”
眼前仍是熟悉的环境,只是躺在床上的人变得更加憔悴。甘婧被推到床前,腕中诊线起,甘婧微微蹙起了眉,这不是才三年吗?他体内的汞毒怎么有复发的征兆。甘婧迅速收线,动作如行云流水。“阴竹,将他的上衣敞开。迹菊,银针。”
甘婧手一扬,左右手上的四根银针迅速飞向辜振胸前的四大穴位,辜振的眼皮动了一下,大有苏醒之状。甘婧袖手一挥,将银针吸入袖中,阴竹在旁边看到后帮辜振又盖上被子。
“迹菊,你先去煎碗安神药。阴竹,将他安置好。”甘婧推着轮椅到另一边,不远不近地看着床上的人,内心闪过一抹悲伤。
辜振缓缓挣开双眼,眼前的景象由迷糊变清晰,闻到由远及近淡淡的梅花香,是她回来了吗?辜振心中涌出一阵狂喜,挣扎着要起来,去看看是不是她。
“身子没好就好好躺着。”幽幽的声音传入辜振的耳朵,真的是她!辜振转头看着从门外进来的她越来越近,嘴角的笑容也越来越大,她真的回来了,这是梦吗?他伸手捏了一下自己暴露在空气中的手,很痛,这真的不是梦!
“我刚帮你施了针,你再休息一会。”说着,刚刚推着轮椅走近的甘婧替他把手放入被褥中,掖了掖被角。
“我还能活多久?”这次的昏迷,让他沉浮在生死的边缘,兴许自己真的时日不多了,看着甘婧,辜振虽然不舍,但还是问出了那个他必须面对的问题。
甘婧的手一顿,看着辜振那哀求般的眼神,最终还是道出了事实:一个月。
辜振苦笑,伸手握住了甘婧正要收回的手:“陪我走完最后这个月,好吗?”
甘婧心知这时候推开他可能会狠狠地伤了他的心,毕竟他也帮了自己不少,就任由他拉着:“你先睡会儿,我会陪在你身边。”
刚要进来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阴竹闻言,最终阴沉着脸离开。
即使无情无爱,我们却往往会选择满足将死之人的愿望,可这样对我们身边其他人的影响,却甚少被我们考虑到。
阴竹从房内出来,迎面碰到老管家,管家殷勤问道:“公子,我家少爷没事了吧?”
“暂无大碍。”阴竹扔下这句话,随后就消失了。
“谢天谢地,巫神保佑啊。”管家双手并拢,拜天谢地。
书房内,看到辜振安心睡下,这才抽身离开的甘婧正坐在辜振往常坐的位子上,询问正站在前头的管家:“李叔,辜振的病为何突然加重?”
管家无奈地摇了摇头:“夫人走后,寨中进了贼,将要进贡的丹药险些被偷,公子想树大招风,便命我等在丹崖涧后开山洞炼丹,每天都亲自监工,后来,又忙着找无奇姑娘,这才病倒的。”
“无奇?她怎么了?”甘婧抬起凌厉的眼神问道,自从回到龙山寨她还真是没看到她。
“少夫人,无奇姑娘她,她跌下山崖死了。”管家战战兢兢道,生怕少夫人一怒,一针就要了自己的命。
“她被葬在哪,带我过去看看。”同自己同甘共苦五年的姐妹竟然就这样去了,而自己是现在才知道!
“少夫人,落云峰下是万丈深渊,摔入者十有八九活不成。至今,我们还是没能找到无奇姑娘的尸首。”管家恭敬道。
难道真的一点生机也没有?再说,失踪了那么多天都找不到。“罢了,人各有命。你先别去打扰你家公子了,让他好好休息。”
在接下来的一个月生命倒计时中,甘婧更多地把丹窑的事交给管家,空出时间来陪着辜振走走、饮茶和弹琴,相伴着看那天边的落霞。
听白鹭苍苍,道落霞迷惘,高山流水之上,谁又能奏响?看海鸟与鱼相诉,观小溪与大海倾慕。只是远道东风起,伊人相伴归处。
辜振坐在石上远望晚霞,感受到甘婧就在自己身边,他满意地笑了笑:“三年前,我总害怕一睡过去就醒不过来了。幸好,上天让我遇上你,给了我三年的好时光。其实,你就是甘罗的妹妹甘婧,对吗?你的眸子和你哥哥很像。他是个很正直的人,可惜天妒英才,早早地被冤枉致死。”
看到甘婧闪射出来的困惑的眼神,他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很困惑我是何时知道的。从第一眼看到你我就觉得你很熟悉,直到那次在祠堂里问你的名字,我才肯定,你就是甘婧。我,我可不可以看看你的真容?”
辜振说着,脸微微泛红,到最后竟有丝丝紧张,生怕自己的请求被甘婧拒绝。
甘婧伸出右手到脑后,轻拉蝴蝶结,霎时,一张天仙般的脸出现在辜振面前:三千青丝简单盘上簪子,如锦缎般披落在肩头,一对柳眉弯似月牙,却偏在眉间染上了淡淡的冷清;一双美眸漆黑得不见底,似能看透人心;睫毛在眼帘下打出的阴影更是为整张脸增添了几分说不出道不明的神秘色彩;鼻梁挺拔而又不失秀气,将姣好的脸分成两边,让脸庞格外富有线条感;一张樱桃小嘴颜色淡雅,如她本人一般淡默;白皙的皮肤几近透明,大概几不见阳光照射的原因。霞光印得她脸上更加充满光辉。
辜振心知她的美貌,饶是如此,他还是看呆了,结结巴巴道:“你,你真美。”
甘婧目不斜视,缓缓开口,道出当年沉重的事实:“当年甘家全家被屠,我虽得幸逃出,却受刺客攻击,终身不良于行。我曾对着西北大地发誓,此生我甘婧必手刃秦王,为我甘家冤魂报仇。”
辜振看向她,感伤地问道:“你可怨我用丹砂将你绑在我身边?”
甘婧静默不语,他的意图她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却还是心甘情愿进了他的套。辜振久不得答案,宠溺一笑:“事实证明,我的决定是对的。遇上你,我辜振这一生完整了。婧儿,我们都不希望你背着仇恨走得太累,好好活着,不要辜负守候在你身边的那些人。”
岁月静好,不明的情绪在坐在顶峰的金童玉女间流转。
第二日,辜振去世,他握着甘婧的手,心满意足地笑着离开了。
依巴蜀葬俗辜振须悬棺而葬。入葬那日,天空阴气沉沉,不时撒点小雨,但龙山寨的村民和丹窑的工人门都前来送行,千里栈道人山人海。
管家唱道:“入葬。”
甘婧淡漠地看着辜振的棺材缓缓下坠。脸蒙黑纱的她守在崖边,显得落寞无比,手上飘飘撒着纸钱:“辜振,一路走好。来世不要活得太累。”
终究是自己给不起他,他的温柔、他的温暖、他的宠溺、他的爱抚,一幕幕如海水般涌入甘婧脑中,甘婧眼角缓缓滑出晶莹的泪珠:“对不起,我做不到!灭家之仇不报,誓不共戴天!”
直到辜振的棺材慢慢消失在众人眼前,甘婧缓缓抬起手接住上天为他落下的雨:辜振,未来的路很长,很孤独,也很艰难,但我庆幸,在这孤独的路上,能遇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