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辜振温和笑道。
良久,甘婧才开口:“我明日能否到丹砂窑探查?”
辜振看着她的腿,好一阵犹豫,她这样子可能上不了,看到旁边的阴竹,这才想到:“好,只是栈道千里,怕是要麻烦那位仁兄了。”
阴竹拱手:“客气。”
隔天,工人们虽对外来之人心存好奇,但不影响他们的继续工作。甘婧坐在轮椅上,看着工人们三三两两将从河床里淘到的丹砂送往炼窑,有人从炼房里提出一缸缸丹砂装上背篓,窑内的小伙子有的光着臂膀往炉中加热,有的在翻炒丹砂……空气中弥漫着汗臭味和汞蒸汽。
甘婧示意阴竹将轮椅推近火炉,抬头看了一眼上方的构造,对旁边的的辜振建议:“要得纯砂,此上方可盖上蒸笼,下方设成抽屉状,随拉随炒。烟囱应设高,将毒气排至上空,为风净化。”
辜振思考着她的建议,看向自家窑原先的构造,恍然大悟,对站在自己旁边的管家吩咐:“管家,按巫女说的做!”
管家被这一番想法吓了一跳,这种改造前无古人啊,但自家少爷都吩咐了,管家忙应道:“是,老奴这便吩咐下去。”
辜振盯着甘婧,心中闪过一丝窃喜,他原以为自己死后,自己没有后代,辜家偌大的家业只能交给管家了,虽说他相信管家的绝对忠诚,但管家毕竟老了,难保守旧,不能将家业发扬光大。
一晃三月已过,寨中中毒的村名也越来越少,看来炼窑的改造很成功。但毕竟汞毒危害大,为了将影响减到最小,甘婧在丹砂炉旁又建了一个炭窑,有燃烧室、炭化室和排烟室。燃烧室包括内外墙、进气口、出气口、燃烧口。添加燃料来为炭窑升温,并供应燃烧所需氧气。炭化室包括窑壁和窑顶,用于堆置竹材,将竹子变成竹炭。排烟室包括烟口、集烟室、烟囱,通风口处装上一块用药物处理过的稀布来吸收毒气。
因着三个月来的换炉奔波,辜振没能安稳地睡一觉,这天,辜振按住胸口,感到一阵心悸,转而晕倒在书桌上。
甘婧让仆人将他安置在床上后,施针治疗,早前叮嘱过的不宜劳累看来他没有放在心上,硬是又把自己累趴下了。甘婧收针后退到一旁看医书,见他的手指颤动着,大概醒了,正唤着:“兰儿”进来扶一下少爷。辜振出言阻止了:“我——我有一事相求。”吞吞吐吐地,他是在犹豫着应不应该这样做,但自己已经出口了,掀起被子就要下床。
甘婧合上手中的医书,“坐着,什么事?”
辜振已经三步并两步来到她的轮椅前握住她的手:“嫁给我。”
门口正要推门而入的兰儿吓得把碗中的药都洒了。
甘婧听到门口的小动静却不动声色,任她再聪明,也没想到辜振会在此时提这种请求,良久,她才挤出一句话:“我尚未及笄。”
辜振心知她不会无缘无故答应一个陌生人的婚嫁请求的,蹲下身轻声说道:“我想让你帮我接管家业。”
甘婧闻言冷笑:“没想到在辜兄眼中,我竟是势利之人?”
辜振摇摇头,笑着:“你是寨中人人敬重的巫女,又有雷厉风行的手段,我相信丹砂窑在你的手中会变得更好。”
见甘婧没回应,辜振盯着她的脸继续说:“我不想娶平常人家的女儿,生下下一代辜家继承人,这样会耽误她一生,我娘两年前仙去,她在我爹死后一边拉扯我长大,一边又照看着辜家的生意,我看着不忍。几十年前秦灭巴蜀后,巴渝地区就变成秦统一天下的战略后方,也是进攻楚国的前线,一旦我的家族没有有力的领导者,四分五裂时,我族人便只能任秦王宰割。我知道你不是心怀天下之人,你是有故事的人,当初你来到这儿,其实也是为了我的丹砂,我可以把它给你,只是希望你能以辜家大夫人的名义来打理它,振兴我族。”
甘婧抬起冷眸,那种被人探查的感觉一点也不好,冷笑道:“你很聪明,我可以答应你,但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的故事!”
辜振刚才还在担心自己和盘托出会不会激怒了她,听到她这么说,顿时松了一口气:“好。”说真的,他不敢想象如果甘婧生气的话会怎么样,只是一切风平浪静最好。
三天后,甘婧与辜振的婚礼热热闹闹地进行,一个是全寨人的家主,一个是至高无上的巫女,婚礼好不风光,全村人都来围观观礼。
喜房内,无奇绞着手帕的动作全被坐在桌旁喝茶的甘婧看在眼里,从早上到现在,甘婧都没能喝上一口水,现在停下来,恰能抿一口,启齿道:“有什么话就说。”
无奇一脸委屈:“小姐怎地这么草率就把自己嫁了?那个辜少爷活不过二十三岁啊!”
甘婧放下茶杯,看着无奇,认真地问道:“那辜少爷对我不好吗?”
无奇不曾想小姐会问这个问题,绞了下手:“辜少爷对小姐自然是好的,可是他死了,小姐不就要守寡了吗?”
甘婧抚摸着放在桌上的鸳鸯盖头,笑道:“他那族谱里只记了娶巫女清年方十八,你觉得那会是我吗?”
无奇好奇地问:“十八,小姐今年不是才十三吗?”这硬生生帮她涨了好几岁,甘婧意味深长地点了下头。她仍清楚地记得那天入族谱时,辜振问:“你的名字?”
她只说了句:“水净石见,积水空明。”
辜振身子明显一震:“那就叫清吧。”
不一会儿,门外热闹的喧闹声起,大概是村民们来闹洞房了。“小姐,奴婢帮您戴上。”甘婧低下头方便无奇将那鸳鸯戏水盖头盖上,随后由着无奇推到床边。
辜振被村民们拥进房,见到坐在床边的新娘心中涌现一阵欣喜,自己终于娶到她了。可一想到待会村民们可能要胡闹,转身迅速将村民和无奇哄出新房,关上门。门外的村民纷纷嚷嚷起来,胆子大的对着新房内的辜振喊道:“少爷,就让我们看看新娘子吧。”“对啊,对啊。”其他人也纷纷附和着。
辜振将门拴好,对着外面喊道:“今天大家都累了,我身体不适,就不陪大家玩了,谢谢大家今日来参加辜某的婚礼!”这一发话,村民们也不好强行闯入,毕竟家主的身子重要,便都讪讪离开了。
紧张地拿起如意称,缓缓地挑起红盖头,辜振虽然满心期待能见到她的真容,但一想她不大可能以真面目见人,蒙着面纱又如何,可当看到她脸上的红面纱时他还是有几分失落。甘婧此时抬起头看着辜振一袭大红喜袍,浅金色的流苏在袖口边旖旎地勾勒出一多半绽的牡丹花。欣长纤细的身影伫立在床前,满面笑意。
见甘婧盯着他看,辜振感觉脸上像火烧一样,突然意识到还差了点什么,转身拿起合卺酒递给甘婧,甘婧伸手阻住:“你的身子忌酒。”
辜振笑了笑,将拿酒的手再往前一递:“没事,今天这杯酒我必须喝。”
这一句话,震起了甘婧心中的涟漪,原来他竟把这场嫁娶看得这般重。知道他是倔脾气,甘婧不再阻止,就由着他一同喝下合卺酒。
饮酒毕,辜振自动抱起床上的一床锦被到卧榻上睡,甘婧没再说什么,和衣而卧,一夜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