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正在招待群臣,文简走过去轻声说着方才甘婧交代的那些话。
意外的扬眉,扶苏向他颔首,随后继续端着酒杯,转而向胡亥所在的那一桌酒席。
胡亥生性顽劣,更喜欢和咸阳城内那些达官贵人的世家子弟玩成一块,这会儿输的正惨,一杯一杯地被往死里灌。
玩得正嗨的世家子弟见到扶苏过来了,均收了手,乖巧地站在一旁,只留下桌子那头昏昏欲睡的胡亥还在嚷嚷着“不服,再来。”
这群子弟在扶苏面前可丝毫不敢放肆,只是打着哈哈道:“臣等恭贺大皇子新婚之喜,二皇子喝多了,大皇子别忘心里去。”
扶苏剑眉稍挑,修长的手指握着酒樽轻抿一口,那仰头的姿势煞是魅惑,随后看向胡亥道:“敢不敢跟本宫来一场?”
被点名的胡亥愣了愣,以为自己喝多了酒,不仅眼前看的不清楚,耳朵也不好用了,戏谑道:“哎,是不是本皇子听错了?本皇子怎么听到大皇兄说要跟我来一场?”
众人见他醉成这副模样,皆是止不住摇头,正有个平时同他比较亲近的子弟想上前去告诉他这是真的,扶苏的话语便从前头传来:“敢不敢?”
“来,说什么敢不敢!”胡亥发着酒疯,怒道,“赌注呢?输的喝一樽还是两樽?”
阳光下的扶苏勾着性感的双唇笑道:“喝酒未免无聊了些。本宫见皇弟方才领过来的宫女甚和新夫人心意,便想拿她下赌注,如何?”
宫女?已经喝晕了的胡亥哪还记得什么宫女,能记得他这个皇兄就不错了,狂妄道:“好,如果本皇子赢了,皇兄可要将阿房宫的令牌交给本皇子;若是本皇子输了……说什么,怎么可能,本皇子不可能会输!”
闻言,在场众人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这胡亥喝多了,说大话的本事可是见长啊。
扶苏深黯的眼底充满了平静,仿佛方才言笑吟吟的人并不是他,启齿道:“好。”
原来胡亥打的一直都是阿房宫的主意。
原本他也是有令牌的,可是后来因为在里头太过荒唐,便被嬴政没收了。现在,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想要拿到扶苏的。这也要看看他究竟有没有这个本事。
两人蓄势待发,周围围着的子弟均忍不住上前瞧上一眼。胡亥的水平他们可一向都心知肚明的,就是没见过扶苏玩过,想想这兄弟俩斗起来,那叫一个有趣。
“零是不来拳,一是头一顶,二是哥俩好,三是三桃园,四是四季财,五是五魁首,六是六……”胡亥愣住了,嘴里最后还没喊出来的话也吼了出来:“……六顺……”
他没想到,自己一个老手居然也会输给扶苏这个从来都没玩过的人!整个人的表情都是呆滞的。
“二弟,我替你皇嫂敬你一杯!”扶苏勾唇,拿起方才放在桌子上的酒盏浅饮一口,含笑着离开了。
遗留下一桌子子弟目瞪口呆:那个真的是他们的扶苏公子吗?从来不知道扶苏公子会玩这个,还玩的这么溜。
迹菊在漪荷的牵引下进新房去见甘婧。
隐忍着的委屈在见到一身火红的甘婧时差点喷薄而出,迹菊激动地扑到了甘婧身上,可怜巴巴道:“师姐,我好想你。”
“好了,回来后就别乱跑了。”甘婧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脸,爱怜道。
漪荷浅笑,低下身子附上甘婧的耳边,将方才扶苏公子如何将迹菊从胡亥手中骗下来的事都详细地汇报给了甘婧。
甘婧倒是意外,他居然用自己的名头。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男子为尊,若是一个男子整日将自己娘子夫人挂在嘴边,很容易便被其他人看不起,而扶苏却似乎丝毫不在意,我行我素。
想来不过是为了给自己增加点敌对势力,报复她刚刚吃了他一马,他便将了她一军!
“师姐,我饿了。”迹菊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桌上琳琅满目的菜肴,那叫一个垂涎三尺。
甘婧怎么会不知道她的主意,可这毕竟是在嬴扶苏宫里,某个小丫头最好还是注意点形象比较好,想起她平日里那个吃相,甘婧抿唇笑道:“让漪荷带你去风情院吃些。”
迹菊刚想嘟囔一声:“这不是也有吗?”的时候,甘婧的下半句才落下:“有你最爱的蒸芙。”
她刚刚还没来得及说出手的话瞬间被噎回了肚子里:“嘻嘻,那师姐就现在这里等师姐夫,迹菊就和漪荷姐姐想去吃饱饱了。”
扶苏应付完宾客,也直接将一些要闹事闹洞房的人给“请”了回去,这才回了澜沧殿。
扫了一眼桌上原封不动的菜肴,扶苏微微一笑,都派人过来让她饿了就先吃,她却无动于衷。他拿起桌上的秤杆,挑起甘婧头上红盖头,一时艳光四溢,整个房间都像亮起来。
淡淡的光线朦胧地映着少女精心装扮过的脸上,贵气又不失清新,容色迷人,一双秋水翦眸如水透彻,露出魅惑苍生的雅致。如一朵在晨风中润着露珠的玫瑰,难得一见的风情万种。
女人在当新娘的时候最美,这句话说得的确不错。
见过那么多被进献进来的女人,扶苏对美人已经到了免疫的地步,就是再国色天香的美色在他面前也和路上行人毫无二致。可此刻却觉得,流苏真的很美,是一种属于他自己的美,这种想法,让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微微一颤。
“很漂亮!”扶苏毫不吝啬地赞美,若是让外面暗阁那帮人听见,估计又有一番惊天动地的感慨了。
甘婧睁开淡漠的眸子,讥诮道:“能得后宫如林的大皇子一声赞赏,臣妾是否应该荣幸?”
扶苏笑而不语,直瞅着她头上的玉冠,他略低身子,细心地帮她拿下,掂在手中,感觉这东西还挺重的,放下后便轻轻地握住她的双手,关心道:“顶着它坐了一天,累么?”
大皇子觉得呢,甘婧心里腹诽,她想伸手去揉揉自己的脖子,这凤冠压得她一整天头动都不能动,酸得要命,却碍于扶苏还在场,淡漠道,“下一次不妨让大皇子带着沉重的凤冠,然后饿上一天试试?”
刚刚说罢,肚子很配合地响了两声,甘婧整个脸顿时僵住了,红云直往脸上浮,娇艳欲滴,羞愧得她真想往地上扒一条缝钻进去。
扶苏扑哧一笑,戏谑道:“还贫嘴。”
那一刻,甘婧有一种错觉:为什么会有一种暧昧的气息在他们之间流转?就好像她是他的爱妻。
不!这一定是假象。扶苏一贯会装,谁知道他还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自己一定要稳住!
扶苏脸带笑容慢慢靠近她,就在甘婧以为他要干什么的时候,突然一把被他抱进温热的怀中。嫁衣厚重却不笨重,被抱起来,边缘的皱褶散开,有种壮丽的美感。
看到她脸上的微滞,扶苏却很是满意,径直将她抱到桌子旁安置好。
侯在一边的丫鬟都在偷偷捂着嘴笑,他们都是扶苏的人,自然不会泄露什么,所以扶苏也就敢让他们一直守着。
但是他们可是第一次见到自家阁主变身如此爱妻的形象,要是那个人是他们自己,那该是有多幸福啊。转瞬间,澜沧殿内止不住地往外冒着宫女们的粉红色美梦。
龙凤双喜膳桌上满摆着的菜品。
桂圆奶煮花生,燕窝龙凤字拌鸡丝、燕窝凤字五香鸡,两个金碗中盛着银耳炖鸡汤,两个红地金喜色瓷碗盛着八仙汤。每一个瓷碗都带有镶着十二块宝石的金碗盖。镶玉筷子,金银汤匙,一桌子都是金光闪闪,喜气逼人。
“大皇子,按婚宴流程,接下来要先喝交杯酒。”一个宫女牢记着喜娘的吩咐,走上前来正要斟酒,却被甘婧伸手止住了。
看见他们惊诧的眼神,甘婧毫不畏惧,声音有着不容忽视的认真和薄凉:“大皇子,喝过交杯酒就是真正的夫妻。”
言外之意,他们只不过是假的,不必这么认真。
“你们先出去。”扶苏没有生气,只是淡笑地对那群宫女吩咐。
“是。”
屋内很快就只剩下他们两人,灼灼红烛还在燃烧,滴落下来的烛泪有如鲛人之泪,火红而明亮。
扶苏一手抚上甘婧的脸颊,感受着她指腹下柔软着迷的触感,坚定道:“喝过交杯酒就是真正的夫妻了,我知道你还没准备好,我们今天先不喝,不过我相信,我会等到你和我的那一杯。”
甘婧心头一震,错愕和心悸同时蔓延过心尖,连手尖都感受到心情的波动,细细地颤抖起来。
“很晚了,我让漪荷进来帮你梳理一番。”扶苏径直起身,推开门去找人,只留下甘婧看着桌上的那两个空空如也的酒盏发呆。
就算他对她再好又怎么样,他们终究,是不可能的,甘婧垂眸。
夜凉如水,甘婧本来打算开口让漪荷去再多拿一床被子过来打地铺,下一秒,扶苏便已经印上她的红唇,堵住了她接下来的话。
四唇相贴,一股电流划过彼此身体,连背脊都感觉一阵酥麻。灵活的唇舌轻敲牙关,强势却不失温柔地攻城略地,探索属于她的领土,勾住丁香小舌,辗转吸吮深吻,不激烈,却极为深刻。
甘婧感受到了被侵犯的可耻,想推开他却总是处于弱势。
扶苏一把将她抱到了床上,含笑道:“睡觉,本宫可从不打算和夫人分床而眠。”
心口一阵心悸狂跳,闭上眼睛的甘婧转过身去,不再理会这个无理取闹的男子。
扶苏一手抱着她,将她拉到自己身边,感觉到她的抵触,他附在她的耳边低声戏谑道:“夫人怕什么,本宫可不会那么禽兽。”
一听到禽兽二字,甘婧的脸刷的一白:他难道是在提醒自己那天的意外吗?
扶苏可不知道她会想这么多,只是将她往自己怀中更搂进了几分,心中感觉满足。
在怀里的柔软娇躯,赶走了满怀的冷然和孤寂,填满他二十多年的空虚和孤独,让他越发眷恋不可收拾。阻止不了,日益深陷的心,阻止不了她攻城掠地,兴许从第一次见面开始,这个超凡脱俗的女子已经走进他心门,后来,只不过是越陷越深,越走越入,到他发觉的时候,她已经占领他心中所有的地盘。
爱太飘渺虚无了,他只知道,他现在很喜欢她,喜欢一个人,喜欢她所有,想要抚平她眼中的冷漠,想要看他多一些笑容,想要陪她看遍世间繁华。
她不说的事,那他便替她瞒着;她要走的路,他愿意为她开道……
迹菊跟着漪荷回了风情院,大饱一顿之后已然呼呼大睡。
漪荷浅笑着摇摇头,为他掖好被角这才轻轻地合上门。
“她睡了?”
漪荷转身,正见新竹在门口候着,大概是刚刚想要进去看看,可是一见里头的烛火都灭了多数,也就等在外头了。看到新竹眼中那抹深切的目光,漪荷知晓他是动了真情,不用想便知道是哪个人儿偷了他的心了,便笑着道:“睡了。”
他也只好收回目光,讪讪地转身就要离开。
“你若是真动了心,就别两个人相互耽搁太久。”漪荷摇着头,善意提醒道,眼底流露出一阵淡淡的忧伤。
梦回多少次,她总在想,若是当初她和他一起离开,是否如今心里就会好受一些。
新竹转身,灿然一笑:“我会的。”
自从这丫头失踪,他才真正发现了自己的心意,他喜欢和她斗嘴,喜欢和她抢着玩,喜欢和她闹腾,原来只是想在她心中找到存在感。
就在他还沉浸在那份甜蜜中的时候,丛林中突然飞出一支利箭,直接往屋内射去。
漪荷两人大惊,根本来不及考虑利箭是从何处来,而是屋子里的人的安危!
赶忙点亮了床边的几跟蜡烛,凑近一看,那个小丫头还呼噜大睡着,新竹就差给她一个白眼了。
漪荷手持蜡烛,沿着方才利箭射进来的方向看去,在距离迹菊小脸不到三尺的床头,入目三分地插着一支利箭,赫然就是刚才射进来的那根!
下方,似乎有什么东西明晃晃的。
漪荷俯下身子凑近,用手指轻轻沾上一些,凑近烛火观看,没想到那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