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简,焚书一事进展如何?”
扶苏翻了翻桌上的奏折,都只是在讲是否应当焚书,却没有一个提到如今书籍记录到哪了。
文简想了想,上前道:“主子还在进一步整理中,现今收的更多是六国之《史记》、《诗》《书》同百家语。”
闻言,扶苏倒是恍然大悟,这不过又是李斯利用宴会上淳于越的那些话做功夫,自编自导的一场戏罢了。
六国之《史记》,多讽刺秦;《诗》《书》、百家语中的前两部,乃是淳于越之流以古非今的武器仓库,烧了便等于缴械,李斯便是要看他们怎么缴械。
想到这里,扶苏眸光暗了暗,现在自己还没有能力能处理了李斯这个老匹夫,只能暗斗。他抬起头来吩咐道:“吩咐下去,让中书局为这些将被焚毁的书籍留备份。”
文简诧异:“主子,这样一来莫不是让那百姓都无书可得了?”
扶苏冷笑:“焚书哪能焚得尽,这不过是李斯压制淳于越之流的手段罢了。”
“可丞相大人会同意这种做法吗?”文简忧心忡忡道,他觉得丞相为了压制另一个集团连屠杀天下人的智慧这种事都做得出来,怎么可能会妥协?
将桌子上的竹简推至一旁,扶苏淡漠道:“这可由不得他。”
嬴政虽然因为追求修仙做出了不少为世人不耻的事,不过,他可没那么昏庸,绝对不会同意禁锢一个帝国文明前进的脚步。
临末,扶苏唤住文简,幽深的眼眸中熠熠闪耀着不一样的亮光:“你去告诉卫国右相,本皇子将要十里红妆迎娶她的人。”
本来正打算离开的文简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他……他……他没听错吧?
主子居然要娶卫国右相?
他当然知道那位右相是女的,不然主子怎么会和她发生关系,可,可是他们在外人看来都是男的啊?这如何使得?
“主子,您请三思!”文简直接拱手行礼道。他不相信,扶苏会如此急促地下了这个荒谬的决定,毕竟这对大局毫无意义!
焚书,是功臣集团压制降臣集团的第一步,要想彻底将降臣集团打压得再也抬不起头,那便是废封建!
卫国是唯一存留的封国,便是两个集团争相处理的一块肥肉。
按照李斯的性格,他若想处理卫国,很简单,将卫国丞相在秦安排一个罪名,随后直接派兵攻打卫国。他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文简,我的命令只下一遍。”扶苏湛然若神道。
文简听出了扶苏的意思,只好垂着头下去了。他的命令只下一遍,言下之意,自己若是不执行,往后就不用留在他的身边执行下一条命令了。
可是,主子这个决定,无疑是与帝国的功臣集团为敌,与卫国为敌。
想了想,文简还是决定,将这件事先告诉扶苏的几位谋士和暗阁几位首领,由他们来定夺,他可不能让扶苏隐忍了这么多年的大业就这么毁在卫国的右相身上。
入夜,夏无且用宫中还有医患的由头留在宫中,随后,悄悄地来到澜沧宫。上次来到,并没有看到那个所谓的右相,这次无论如何,自己也是要亲自验证一番,看看那人究竟是不是婧儿!
“主子,那妇人被追杀一事相隔甚久,止剑并不能查到特别明确的消息,不过,属下从跟扶苏公子有过接触的女性下手,查到了这份,主子请看。”
阴竹昨日收到自己的命令,便立马派人去调查那妇人的来历,可是她自己都不曾透露什么有用的消息,止剑要查也是难比登天。不过阴竹从甘婧口中得知那妇人可能跟扶苏有关系,便反过来从扶苏身上下手,这倒是让他发现了不少东西。
“扶苏公子的母妃楚妃在他五六岁的时候去世,死因不明;
随后,楚妃身边的宫女尽数因不同原因死于非命,贴身宫女清茗失踪,多年来查无踪迹。
扶苏公子宫中的女子均是皇帝所赐,除了主子见过的巧良人,她是扶苏的表妹,也曾是秦皇的八子,后来扶苏同郑八子偷欢,孕育子婴,两人的事情才不得已被曝光。秦皇大怒,那一年收回扶苏公子的大权。直到孩子生下来,郑八子也就被赐给了扶苏当巧良人。”
阴竹了了几句便将扶苏身边接触过的女人一一汇报了。
关于扶苏的桃花烂事她一点也没有兴趣,反倒是他母妃的死极其诡异。
一个死因不明便将一个宫妃的死草草盖过,是有人刻意而为之还是真的查无真相?依嬴政对扶苏的宠爱程度,当时完全可以吩咐官吏彻查,为何没有?
作为这个案件的重要人员如今却失踪,而清也是差不多士几年前被救下,一直居住在止剑。
止剑的防御极其森严,外人若无授意是绝对不可能探听到里面一分半点的消息,这都对的上了,而且,也将清对扶苏的那种怜爱解释通了,难道她就是曾经的清茗?
此时的贞妇宫内——
清打发了众人正欲入睡,毕竟年纪大了,没熬一会儿就受不了。
走近烛台正欲熄灯时却陡然见到一个挺拔的身影正看着自己,她心中一颤,没想到,这么多年了,居然还是必须面对。
“奴婢参见大皇子,大皇子万岁万岁万万岁。”清以年弱多病的身姿行了一个极其标准的宫礼。
扶苏看到曾经尽心尽力照顾过自己的宫女,竟然因为逃避追杀、心有余悸而体弱至此,心中不免感慨,眼疾手快地将她扶起,道:“清茗姑姑多礼了。我想,清茗姑姑应当知晓苏儿今日来所谓何事。”
清不敢看向他,只觉心中惭愧,叹了口气道:“奴婢知道吗,可奴婢也是一无所知。”
“一无所知?那姑姑为何要躲了这么多年?”扶苏挑眉,质问道。话语中没有咄咄逼人,但有令人难以抗拒的威势。
“当年,奴婢只是照往常给娘娘送茶,谁知娘娘喝下之后便去了。奴婢当时心里惶恐,害怕秦皇会因此牵连宫中的人,便连夜买通了拉水的车夫,偷偷藏身水缸中离宫。
在我乡下的姑姑家躲了一年之后,竟然有杀手找上门。当时幸好我出门去采野菜了,回来的时候远远地看见一群黑衣人在我姑姑家门口大开杀戒。我不敢冲上去,为了保命,我只能逃跑。
后来实在跑不动了,那群黑衣人已经追上来了,是一群路过的人救下了我。他们那里很安全、消息也没有被泄露出去,所以我也就活到了现在。”清回忆起当年这段糟糕的经历,仍旧有如历历在目,心酸不已。
扶苏幽深的瞳眸随着她的讲述,慢慢染上了一抹狠色。
母妃的死,一直是他心中的梗。
当年所有的食物都并没有检测出母妃身上的毒,但是没多久,母妃身边的宫女都死于非命,想来是那背后真凶为了彻底除去后患!只是,清茗真的会和母妃的死有关吗?为何这么多年了,那批人还未曾放过她?
看到扶苏面上的阴沉,清的心陡然一沉,慌忙下跪道:“殿下,奴婢对楚妃娘娘的死真的一无所知,奴婢也不敢相信,为什么娘娘那么好的人,那么快就去了。”
“好了,你先起来,本殿下并非怀疑你,只是觉得你身上有他们想抹杀的那段记忆。”扶苏似有若无地瞧着桌子,淡漠道。
清这次没有听从扶苏的话,仍是默默地跪着忏悔,当初那盏茶是她端的,是她间接害死了娘娘啊。
既然她自己没打算站起来,扶苏也没有再勉强,只是开口道:“若是姑姑日后回想起那日的异常,烦请姑姑务必通知扶苏,扶苏感激不尽!”
“殿下客气了,奴婢一定做到。”清垂着头恭敬说道。
扶苏挑眉,自己还没有问出她的身份,她倒是自己挑明了,果然还是母妃最忠实的手下。不过,这都不是他今晚亲自过来要问的:“那群救你的人是何人?你为何又会医术,当真是你救的本皇子?”
听到扶苏的质问,清错愕地抬头。
庄主吩咐不可以将她救下了殿下的事说出来,但是,如果说出自己就是被止剑山庄的人救下的话,是不是也会给止剑带来麻烦。可扶苏公子又是善良之人,她应当不会对止剑动手。
清沉默不已,因为她已经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扶苏也不逼她,径直起身道:“若是让背后的真凶知道那些人敢将你藏了起来,还将你安排进了巴蜀,倒时,不止那些人,就是巴蜀那边也难以幸免。如今,能够保下他们的,就只有本殿下,清姑姑最好权衡一下。”
止剑山庄的势力她是知道的,可是江湖中人怎么可能斗得过朝廷的,如果真有那么一日,这天下能保住止剑的,真的也就眼前这位将来的帝王了。
为此,她也不能再为庄主瞒着了,清咬着牙,下了最后的决定,面对扶苏快要离开的身影喊道:“殿下留步。”
扶苏适时停下,回过头来,幽深的眸子看向清,似乎在等着她亲自开口。
“是止剑山庄的人,那日救下殿下的,也是止剑山庄的庄主,只是庄主吩咐不能告诉殿下,所以奴婢才隐瞒下来。只是,若止剑真的到了那一天,奴婢请殿下一定要救下止剑山庄。”清重重地对着扶苏磕了一下头。
“没有你的请求,本宫自会保住止剑。”扶苏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清当场瘫在地上,她没想到,自己的出现居然会引发这么多事端。
从贞妇宫出来,扶苏偷偷地来到了甘婧的屋上。
他刚刚做的决定从来不是逞一时之能,而是,很久很久以前,他便想将她纳入自己的羽翼,给她风雨中的遮挡。
一个人不良于行却撑起整个止剑山庄和巴蜀的丹窑,她曾经是经历了什么,才会进行如此打量的武器和财富积累?才会有这份信念一直走到现在成为一国丞相?
他再也不想以暗阁阁主的身份出现在她面前了,而是扶苏,嬴扶苏!
他想宣告天下人,告诉全中原,她是他的女人,是他嬴扶苏的女人!
可是一想到刚刚清姑姑说那女子并不想让自己知道是她救好了的自己,扶苏心中便是苦恼不堪。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怎么来呵护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究竟又是对与不对。
他在屋顶上吹了好一会儿风,庆幸现在是夏天,风也没那么凉。直到下面的烛火被熄灭了不少,显示她应该已经入睡了,他才静悄悄地飞身到她的窗户旁。
扶苏屏息聆听着她的呼吸声,直到声音渐渐慢下来,变得有序起来,他才蹑手蹑脚地进去。
床上的女子睡得安详,虽然带着淡淡的冰冷,却也多了几分容易亲近,十指纤纤,肤如凝脂,双颊雪白中透着粉红,似乎能拧出水来,一双朱唇,微微翕动。
扶苏凑近了些,只听得几声“不要。”“娘亲、哥哥”之类。
明澈的月光从窗户流泻而下,倾泻在她白皙的脸上,可以映射出她脸上的微汗,整个人看起来比以前更憔悴了。
扶苏拧着眉,心疼不已,这小女人怕是做噩梦了,可是,为什么她还会喊出娘亲、哥哥这类呢?难道他们是遭遇了什么不测?因为据他调查得到,这个女人的资料只从她出现在止剑山庄开始,根本没有涉及她以前的,所以这些他也无从所知。
如果他印象不错,他们似乎还是在卫国见的第一次面,而自己一直以为她是卫国人,便没有让他们往这个方向去查。
可这小女人何其狡诈,女扮男装进入朝堂的事都干得出来,何况捏造区区一个假身份!
看来,自己是得让他们再去调查一下了。
为了让她一夜好眠,扶苏伸手点了甘婧的睡穴,看到甘婧渐渐安定了下来,这才爱怜地在甘婧额心深深地印下一个晚安吻:晚安,我的女孩。
合衣躺下,伸手将她收入怀中,安然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