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哧——”一声,余乔笑了起来。一双眼睛笑成弯弯的月牙,看起来既温柔又和善:“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姐姐当年也是这样,老是会把鞋子穿破。妈妈说,破洞破洞,扑通扑通!我家的妹娃要长高啦!”
余乔真诚的笑声,瞬间便冲淡了细妹的局促和不安,原来漂亮姐姐不是在笑我,原来她小时候也是这个样子的!
“嘿嘿嘿……”细妹也笑了起来。再没有懊丧之意,她的笑声听起来干净又清澈。
“姐姐,我要回家做饭了!”细妹看牛儿走得远了,只好向余乔告别道。
“好的,小妹妹,谢谢你,再见!”余乔又笑了笑,还用手轻轻捏了捏小细妹的小脸蛋!
一股温热的气息从余乔的手指中传出,细妹像是得到了一块巨大的糖果奖赏,笑眯眯地挥着手:“恩,姐姐再见!”
她甚至还一跳一跳的呢,似乎背上的背篓都轻了许多哩!
看着细妹远远离去的小小身影,余乔心里却像压上了一块大石头。不自觉地跟在了细妹身后。她家就在前面,余乔便找了个隐蔽的位置坐了下来,静静地观察着这个孩子。
——
她可真忙!
她将背篓放在屋外,回去喝了口水,接着把牛儿栓好,然后又将背篓里的食物倒了出来。哟,真多东西,有大大的南瓜,有萝卜,有青椒,还有白菜,剩下的便是带叶的花生杆和牛皮菜了。细妹将蔬果挑了出来,放进屋内,又洗了洗花生杆和牛皮菜,接着又拿出个硕大无比的菜刀和菜板,娴熟地切着猪菜,她看起来还挺高兴的,甚至还哼着余乔都不知名的小曲儿。
“呜哇……”突然从屋里传来了一阵小孩的哭声,细妹赶紧撂下手中的活儿,两手在裤腿上擦了擦,便匆忙进了屋。从半开的门里,可以看见细妹怀里多了个两岁左右的小男孩。小男孩浑身也是脏兮兮的,虎头虎脑的,可能是刚睡醒起来,一时不见姐姐,有些起床气,姐姐只得抱着哄。
男孩已经长得很重了,细妹有些抱不住了,便坐了下来,小男孩脚落了地,细妹便轻松了些,一只手腾出来拍着男孩的背,一边念念有词道:“小华不哭,不哭,姐姐在,姐姐在,姐姐马上给你弄吃的,小华乖乖……”
被叫做小华的男孩在姐姐的抚慰下安静了很多,不过这哭声惊醒了屋里的另外一个人,陈有才。
陈有才,细妹和小华的父亲,一个只有三十二岁的男人。这是个可怜的男人,半年前他做了截肢手术,一条腿就这么没了,除开手术费营养费,他打工的厂里还赔了二十多万给他。不过这些他用命换来的钱,却被那个再也不愿过苦日子,也不能想象以后日子应该要怎么过的媳妇给全卷跑了。
现在,他没了一条腿,媳妇儿也没了,只剩下这破败不堪的家和这一双未成年的儿女!
小华的哭声显然惹怒了他,他杵着个拐杖一拐一拐地走了出来,气极怒极:“哭,一天就知道哭!老子还没死呢!”
父亲的暴怒响了起来,小华果然没有再哭了,小小的身体蜷缩在姐姐怀里,一双恐惧的眼睛望着这个脾气越来越暴躁的父亲。而细妹,她那晶亮的眸子却躲开了父亲,将弟弟抱得更紧,似乎这样才能减轻这个父亲带给她的压力。
看着已经安静下来的姐弟俩,陈有才终于有些恢复了理智,指着细妹吼道:“这都几点了,还不做饭去,你要饿死我啊!”
陈细妹抖抖索索地放开弟弟,支吾了一声,便钻进了灶房,没过多久,烟囱的烟便徐徐升起,一丝一丝,竟是那么自由,那么撒欢……
“滴答……”一滴一滴晶莹的液体不自觉地从眼眶中盈出,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充斥着余乔的全身。她早知道世道艰辛,她早知道贫穷是罪,她也早知道人各有命,她早以为自己已见过太多太多人世间的不得已……可是,可是自己还是无法忘记初见细妹时,她那天真无暇的笑容,不能忘记那欢快的小曲儿,不能忘记对弟弟那一眼温柔的抚慰,她也只是一个应该如青烟般自由张狂的小女孩啊!
可是她余乔,又能为之做些什么呢?把那个该死的母亲揪出来痛打一顿,让她乖乖回到他们父女身边?或是给他们一大笔钱,让他们从此不再受困顿之苦?还是直接把孩子带走,留下这个可怜又有些可恨的男人让他自生自灭?
是,她好像什么都能做,可这样的家庭有千千万万,这样的女孩也有万万千千,她们的命运又有谁去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