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退圈之后,照茶删掉了自己所有的同人作品,删掉了用来发文的社交软件,退了所有的同好群,然后一个人默默地瞪着书本发呆。
宣言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勇敢得像个战士,带着绝望的仇恨在人生的战场上浴血奋战,又像圣人般看破红尘决定原谅这个世界。可是真的放弃这一切之后她又孤独得像是迷路的孩子,只会坐在原地哇哇大哭,等着谁来拯救她,而不是自己去找警察叔叔。
发博宣告退圈的时候她收到了许许多多的安慰和愤懑,她的小粉丝和同好此刻都化身成为正义的伙伴,说着这么去评判一个人真是太武断太愚蠢。可是他们也经常只凭网上的片面之词就定下了不容置疑的印象。
过了几个小时之后就再没有评论和留言了。照茶捧着手机刷新了一遍又一遍,最终神情恍惚地删掉了那个app,想到自己原来就是这么不重要。
再过几天“照茶”这个人就会被更多的太太的名字所淹没,最后被遗忘在时间与数字信号的洪流之中。
有的时候你觉得自己无比重要,消失了之后世界就仿佛失去了无与伦比的瑰宝。可实际上你只是一个庞大的物种群体中可以被替代的万千之中的一个,你的消失不会阻碍历史的任何一个进程。
也许会有少数的人会为你的消失而感到悲伤,但什么悲伤是时间无法解决的呢?在绝对的规则碾压下,记忆会被淡忘,感情会逐渐褪色,悲伤总会化解,伤痛也终究会被治愈。
照茶一个人呆呆地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反光,黑屏中映照出来的少女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呆呆的,黑眼圈很重,头发凌乱,死气沉沉的。
照茶凝视着屏幕中的自己,在心底对自己说:你真的是个废物呀。
可是她又没有勇气真的把这句话说出口。她怕有的话语一旦出口,就成了某种既定的事实,她不是被人敬仰的文圈大大,而是生活中一无是处的废物茶。
废物茶摁住手机的home键,让屏幕亮起来,这样她就看不见自己的那张丑脸了。可是亮起了屏幕又能怎么样呢?任她驰骋的天地已经没有了,她无法再幻想自己其实是个无所不能的女王,现在又丑又无能只是被封印了力量,只要解开封印她就可以叱咤风云横扫沙场。
她可以对那些漠视过她的人微笑,可以对伤害过她的人伸出手,可以原谅她本来厌恶到极点的整个世界。
可是现在她只是个废物茶,疲于应酬和考试,对那些她不喜欢的人微笑。
她一直觉得自己的妥协是温柔,可现在她明白了,妥协就是妥协,妥协是因为她的无能与懦弱。
如果她真是女王她就该握起笔就如将军拎起武器,摆平所有的考试拿到学校奖学金,然后潇洒地摁亮手机屏说姐不在乎什么绩点,我只担心自己能不能在死线之前把稿子写完。
可实际上连她的故事都透露着一股柔弱的气息。懦弱的少年陷入困境,在巨大的绝望与悲伤之中回忆往日的幸福时光,最后为了爱与正义爆种取回圆满结局。
可是实际上美好的结局都要带着凶狠和暴戾的,没有必死的觉悟的人怎么能逆转绝境呢?照茶的逆转根本不是真实的剧情,她只是用自己的幻想给主角装了一个童话般的外挂,然后事件就解决了,故事就结束了。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照茶突然出声了,一个人在寂静的屋子里自言自语。
“从前有一个少年叫艾利。他想要解开世界三大谜题。”
这是十字军的故事。当初照茶没觉得这个漫画有多好看,只是看着看着她会觉得里面的人活了起来,他们克服重重困难艰难的前行,而本来是旁观者的照茶不知何时也成了其中的一员。
“他觉得只要解开谜题世界就会改变,他和弟弟就可以幸福,所以拼了命地去寻找神的踪迹。”
“可是他就是个普通的小孩,没有钱也没有能力,所有人都觉得他要解开谜题简直是白日做梦,神要撞到脑袋才会让这家伙得到神的馈赠。”
“可是艾利满脑子都是要解开谜题,他简直是个活在白日梦里的孩子,估计他外出冒险不到三天就会被器官贩子挖走内脏卖了去。”
“他的弟弟艾德和他哥哥大吵了一架,可是艾利依旧不想放弃。”
“艾利离开了他的家,踏上了旅途。旅途第一天他就遇上了凶狠的野兽。他瘦小的身躯看上去还不够对方塞牙缝的,他漂亮的脸蛋吓得花容失色,可是他既没有反击的能力,也没有逃跑的体力。”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浑身素白的青年跳到了野兽的头上,笑着对艾利说,少年啊你是迷路了吗?”
“艾利说我没有迷路啊,穿越这片森林就能到达首都加仑德,他要去拜访加仑德的教堂亲眼看看神所留下来的遗迹。”
“青年说那真是太好了,我想去加仑德可是我迷路了,我帮你做顿晚餐你带我去加仑德,怎么样?”
“艾利点了点头,青年就扭断了野兽的脖子,晚上两个人架起炉灶吃光了野兽的肉。”
“艾利问青年也是去寻找神的遗迹的吗?青年摇摇头说我是无神论者,要去加仑德是因为加仑德有踩着高靴的漂亮姑娘,她们锃亮的靴子长度过膝,一双傲人的长腿是哪个地区也比不上的。我和加仑德最漂亮的姑娘有个约会,我们会在酒馆里交换酒杯,在漫天星光下互相亲吻,然后掏出刀试图割断对方的脖子。”
“艾利惊悚地问道你不是去约会的吗?最后一个场景好像画风不对啊?”
“青年笑笑说我是叛军的司令,她是国王的军官,我们做梦都想割下对方的脑袋,这样就解决了自己最大的威胁。我不是去泡妞的,我是去决斗的。”
“艾利觉得身上阵阵发寒,叛军是不被国家允许存在的组织,他们是一群疯子,一群暴徒,不相信神的存在,最大的愿望就是冲进国王的后花园霸占国家的财富和漂亮姑娘。”
“艾利问那你会杀了我吗?司令说我们的目标是杀掉所有信神的人,因为神是信徒的朋友,却不是我们的朋友,神的信徒就更不能算我们的兄弟。如果你信神我就会杀了你。”
“艾利颤抖地说我刚刚才对你说过我想去加仑德看神的遗迹,因为我想解开世界三大谜题。”
“可是司令却冲艾利眨眨眼说:这跟你信不信神没有什么关系。”
“艾利说怎么可能没有关系呢?不相信神为何还要去解开世界三大谜题?”
“司令回答说,世界三大谜题是真实存在的,我们从不否决真实存在的东西。我们只是厌恶真实的东西被虚无缥缈的东西所束缚,因此要清理神的门户。可是你想要解开谜题,想要去看神的遗迹,渴望的都是些实在的东西,这跟我所厌恶的神是两码事。”
“艾利被司令那神奇的脑回路所拯救了。他又问对方,可是叛军在我们这些平民眼里就是些暴乱分子,艾利是良民,如果被国王军询问就一定会出卖司令,这样的话司令还会留他一命吗?”
“司令说这个世界上讨厌我的人多了去了,我干嘛非得一个个跟他们玩命?”
“艾利又说所有人都觉得他不可能解开三大谜题,他没有任何特殊的能力,没有金钱没有势力,他的行动是不是错了?”
“司令说,几乎全国人都觉得英俊潇洒聪明凌厉的二皇子能解开谜题,他不是也没解开吗?群众的意见对于个人来讲其实都是屁话,你应该把他们看作会说话的土豆和自作聪明的傻叉,而不是因为他们的屁话而暗自神伤。”
“艾利被司令强大的逻辑所折服了,乖乖地换了个话题说今天风好大。”
“司令说风确实很大,我似乎闻到了加仑德漂亮姑娘们身上的香水味,真不可思议,闻起来好像是和我有约的军官姑娘专用的限量香水。”
司令是个拥有神奇脑回路的疯人。他有时候像个彬彬有礼的绅士有时候又像个不讲道理的混账流氓。唯一不变的是他对神和规则的漠视和对自己的强大自信。
“我想活得像司令一样,可是我没能做到,只是个望着他背影的花痴少女。”
照茶的眼神忽然变得凌厉了起来。
“但是花痴少女也有花痴少女的尊严。谁也不能夺走花痴少女的崇拜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