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那,苦行术的一种,是当年罗摩雪藏从师傅勒沙婆法师那里学到的密术之一。简单说来,就是平心静气,摒弃干扰,回归本真,法师曾经告诉过他,想要打破虚妄,关键就在一个“静”字,静下心来,看清天地之运转,才能获悉事物的真相。
法师教给罗摩雪藏禅那,最初的目的是想让他忘却那些曾经经历过的苦痛,在静思中寻求灵魂之安宁,却不曾想,这个最小的徒弟竟最能获得禅那之真谛,是所有曾经跟随过他的徒儿中,禅那术修习最为出色的。
实际上,禅那术是无须拘泥于形式的,站卧跪坐,嬉笑怒骂均可得禅,只是罗摩雪藏独独喜欢盘腿坐下的方式。
此时的他已经将气息调整到了最佳状态,一呼一吸,似静实动,忘乎自身之所在,忘乎天地之所依,只凝神于当下,开启无量之心门。
果然,如紫缈所说,这里的一切皆是虚妄,心门之下,所谓花草虫鱼,所谓溪水飞鸟,所谓山石木藤,实则竟空无一物。
但既然能够承载人这般实实在在的所在,那必定在虚妄下有所依托,这依托究竟为何物?罗摩雪藏努力地寻找着。
终于,他看到了一个红色的光点,寻光而去,沿途的迷雾须臾散去,眼前居然出现了一座暗红色的楼。
这座阁楼与一般阁楼无有二样,只是雕刻装饰更为精美,每层楼的飞檐之上依然挂着一个铜铃,铜铃随风,发出清脆的声音。
铜铃之上仍然塑着一个铜像,只是这一次罗摩雪藏终于看清楚了铜像的样貌,皆为盛装之花神。整个楼体三层为一阁,一共三阁,共九个花神的塑像。南嗜零族与花为邻,种花、养花、食花,崇拜花神也是再正常不过。但罗摩雪藏清楚的记得,先前看到的警虚幻境中的铜像并非花神,虽看不清楚样貌,却隐隐觉得是非善物。
这里恐怕就是上、中、下三阁了,罗摩雪藏心想,按照媚姬的推断,花姬应该是在上阁。但这是位于幻境之中的实景,与常理相悖,且观其气脉,上坤下乾,云层皆浮现在脚下,怕是要颠倒过来才是真实的场景。
罗摩雪藏脑中飞快地想着,两眼却在找寻下方的入口。由于先前被云雾挡住了视线,此时云雾忽的散去,在底层的梁上,赫然写着“上阁”二字。于是,罗摩雪藏就从那里进入了阁楼。
这里每一个房间都整整齐齐地排列着,每个房间的房门上方都挂着两个红色的花灯,先前罗摩雪藏看到的红光,应该就是这些花灯所发出的光亮。
不知是否因为走廊空无一人的缘故,罗摩雪藏感觉这里安静得有些诡异,甚至可以说毫无生气可言,如果真如世人所说,捧月楼之上居住着三千多个美女,那么这里应该是生气盎然才对,即使不是热闹非凡,也至少不应如眼前这般。
然而,越是诡异险恶,罗摩雪藏就越要弄个清楚,以免鱼鸢和媚姬陷入危险的境地。
罗摩雪藏轻轻推开右手边的房门,只感觉迎面扑来阵阵凉气,眼前的一幕让罗摩雪藏倒吸了一口冷气。
原来正对着房门的墙上,镶嵌着一个巨大的铜铃,铜铃和房间一般高,上面刻满了各种人物图案,罗摩雪藏在异域的时候见过这些图案,说的尽是人死之后下到炼狱之中的场景,其中的人物要么张口瞪目,要么一脸痛苦,身体四分五裂,甚是血腥惨烈。
在铜铃的前方,是一个紫红色的木桌,桌上放着一盆曼陀罗,血红色的花蕾立在花枝之上,虽说是给整个死气沉沉的房间增加了一点亮色,但这血一般的亮色着实增加了这里的诡异气质。
稍微走进一些,罗摩雪藏才看到,原来这里是一间套房,里面还有一个房间,而且,在房间东北角的角落里,竟然有一个女人坐在梳妆台前。
白色的衣裳,衣服的褶皱落了一地,乌黑的长发拖到了地上,腰间裹着腰带,呈现出纤细的腰肢,从背影看上去确实应该是个美女。
因为罗摩雪藏是用禅那的方式打开心门到了这里,可以说,来到这里的并非他的实体,而是他的意念,他的感官能力,所以即使进来了,这里的人也是看不到他的。
罗摩雪藏走到那女子的正背后,从铜镜中可以看到一个美丽脸庞,肤若凝脂,眉间含笑,顾盼神飞。他二话没说,举起手上的赤鳞,便朝那女子砍了下去。
赤鳞接触到那女子的一瞬间,对方竟化成了一团黑色烟雾,在罗摩雪藏的眼前蠕动着,时不时地还伸出手一般模样的黑烟想要将罗摩雪藏拉进去。罗摩雪藏又是一刀,那团黑烟直接被砍成了两半,分别从两个方向出发,在房间内游走,时不时地撞击着那铜铃,发出沉闷的金属的声音。
随着铜铃的声响,罗摩雪藏发现桌上的曼陀罗花蕾居然变成了黑色,还冒着阵阵黑气,与当初悬崖花藤上的那些曼陀罗花一模一样。
不好!
罗摩雪藏心想着,不再管那些游走着的黑色烟雾,关上房门,就回到了自己的本体之中。
睁开眼睛的时候,一切如常,看来阁会还没有正式开始。
原来,刚才罗摩雪藏之所以赶快逃出,是因为他发现自己所处的捧月楼竟是一处虚实相生的地方。真境与假境层层套在一起,真真假假,令人难以区分,更为凶险的是,这种真假相套的地方通常在真假之间有一种原生的吸附力,也就是说,一旦它们套叠在一起,就会互相吸引,互相吞噬,从而营造出一个全新的世界,一个你无法说清楚到底是真是假的世界。
而一旦有人进入这个世界之中,一不小心就会被这种吸附力拉扯进去,罗摩雪藏意识到,被自己割裂的黑烟,通过撞击铜铃的方式,已经在真实与虚妄之间打开了一扇门,那盆变黑的曼陀罗花便是证据,其实根本没有黑色的花蕾,或者根本没有血红色的花蕾,而这两个颜色的切换,正好说明了真假两个世界的切换。如果自己再待下去,必定会被拉入其中,永远困在那个真真假假的世界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