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城市每时每刻都在承受着来来往往、匆匆而行的践踏，他们的脚步迅速而沉重，急切而孤独，就连城市中的花花草草也跟着这些因急奔所带来的气流摇摇曳曳，但更多的是被人类修剪成一个模样的、无法摇曳的、虽然活着却早就“死了”的所谓的城市绿化带。这些绿化带始终保持着人类想要他们成为的样子，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看着和他们也没有多少区别的“造物主”们每天从公路，亦或是从它们身上走来走去，这些被称为生产力的“走来走去”引领着这座城市走向更好的明天——很多人从来没有见过的明天，也同时把他们自己的希望一而再再而三地寄托于日后，这就是这个时代之所以伟大、人类之所以强大的秘诀。
强大的人类无从知道自己所创造——准确来说是规划的这些下等生物是如何看待他们的“上帝”的，在他们自己的眼中，这些听凭他们主宰一切的下等生物所铺就的道路和他们走过的其他道路并没有任何的区别。他们可以随时以自己的心境变化，给那些外在的生物也好、死物也好赋予自己想要的诸多意义，因此，每当他们心情抑郁，总有那么几棵植物突遭横祸，不是断几根枝丫便是落几片叶子，倘若那位“上帝”此刻发疯，那就要有某些下等生物要直接殒命了。
“刺啦——”人迹稀少的一条马路上，一个女子随手扯下路边冬青的几片叶子，叶子上粘着厚厚的尘土，她满不在乎，捏在手里揉成一团。又走了几步，她扔掉碎叶，折下一根树枝，将上面的叶子全部拔掉，挥着它不时地朝路边的花草抽打，带走数条低等的生命，抽得累了便将其对折，再对折，直到她的力气不足以对折下去为止。
这条路一眼望不到边，整齐的冬青也同样绵延不绝，看起来就像是无数的鬼怪化妆成诱人的陷阱，在迎接它们的食物。
她不知是累了还是怕了，停住脚步坐到路边的石阶，与她同行的人问道：“怎么了？”
她抱着膝盖，忐忑不安地说道：“玲玲，我们真的要去吗？”
玲玲坐到她旁边，拉着她的手，温柔地说道：“筱丽，这是我们的希望，一个可以改变现状的希望，没有人会想一辈子都这样在底层过着捡垃圾的日子，我们应该为自己争取希望，你说对吗？”
筱丽看着她那热情的眼神，感受到手上的温度，听着她那充满希望的声音，心中的忐忑终于减弱了一些。“是，你说得对，我们不能一辈子都这样，我不要一辈子都活在和过去一样的生活里！”
玲玲灿烂一笑，站起身，向筱丽伸出手，筱丽顺从地被她拉起来，继续向着目标前进。
刚才成群结队的鬼怪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充满希望的绿色。她们走过这条小路，拐进一条大路，在川流不息的车流中来到了一条热闹繁华的街道。
这里无论何时都是人山人海，服装店、大型超市、娱乐会所、洗浴中心、情趣用品店以及烧烤摊、饰品摊等等应有尽有，不管街上还是店里都是一片热热闹闹的景象，给人一种除了自己其他人都有的是时间享乐的错觉。或许这种错觉本身就是错觉，因为这是一个娱乐至上的时代。
她们的目标是这里的一家网吧，准确的说是网咖——也不知什么时候起，网吧的名字都变成了网咖。
走到门口，筱丽又紧张起来，脚步不由地缓慢，玲玲抓住她的手，拉着她走了进去。
一进门，浓烈的烟味扑鼻而来，她们开了一个包厢便朝里面走去，内中光线十分昏暗，一张张显示器映着一张张专注的脸庞，他们叫嚷大喊，怒骂声、惊叹声此起彼伏，年轻的男男女女们充满狂热，激情无限。
包厢坐定，玲玲打开电脑，筱丽则坐在一边不知所措，刚才的紧张到了此刻无限放大。
玲玲帮她按了开机键，她回过神，声音略带颤抖的问道：“你不紧张吗？”
玲玲说道：“紧张，但我不能放弃。”
“真羡慕你啊……”筱丽勉强地笑着说。
“如果人不去反抗，那就真的没有希望了。”玲玲坚定地说道。
“是啊，希望。”筱丽稍微振作了一点。
“好了，我注册好了，可以开始了。”说着，玲玲便脱掉了外套，露出里面单薄的衬衫。
筱丽问道：“我们真的要什么都听观众的吗？”
玲玲无奈说道：“别人都是这样的，只要不触及底线，什么都要做才行。”
“我知道了……”筱丽也脱下了外套。
随后，她们互相给对方理了下头发，觉得一切都没有问题之后，玲玲将直播间改名为“女孩二人组网吧直播”，开始了人生中的第一次直播。
刚开始的半小时里，她们的直播间里一个人都没有，玲玲经过半天折腾，终于学会了美颜的操作，两个原本皮肤一般，相貌一般的人一下子就变成了白皮肤、大眼睛、尖下巴、大胸细腰的美女，这样一来，总算有人来看了。
玲玲极不自然地说着“欢迎xxx来我们直播间”的话，筱丽机械地在一旁应和着“欢迎欢迎”，观众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在线人数一直没能超过二十。
有人发弹幕：“你们第一次直播？”
玲玲赶紧回答：“是啊，第一次呢。”
那人又说道：“你们应该叫哥哥才对。”
玲玲别扭地说道：“好的呢，哥哥。”
那人问道：“她怎么不叫？”
玲玲看向筱丽，她只好说道：“哥哥好。”
“这才对嘛，”那人又问道，“你们为什么出来直播？”
玲玲回答：“为了生存。”
那人却说道：“不就是为了钱，我给你们刷礼物，有福利么？”
“什么福利？”
“脱个衣服，扣扣b，再不济跳个舞啥的。”那人直白地说道。
玲玲道：“不好意思，那些我们不能做，至于跳舞，我们不会。”
那人怒了：“什么也不做，跳舞也不会，那还出来直播？为了钱就不要这么清高，当x子还立牌坊，天下女人一个样，再见！”说完那人便离开了直播间。
玲玲和筱丽气愤不已，却无法宣泄。
又有人发弹幕：“这边怎么没露球啊，一点意思也没有。”
玲玲平复心情，笑着说：“这位哥哥，我们不露球，正经直播。”
想看球的人说道：“正经直播谁看啊，不打游戏、不说脏话、不露球、不浪叫的直播能看？”说完他也退出了直播间。
玲玲气不过，尽管他走了，还是忍不住骂了一句：“谁需要你看？爱看不看，赶紧滚！”
这时候有人说道：“这主播怎么还说脏话的，关注了！”说完就送了一朵花。
玲玲一时哭笑不得。
送花的人问道：“你们俩是情侣吗？”
玲玲沉默了几秒钟，看了看筱丽，想起过去的艰辛，便一咬牙，说道：“对，我们是情侣。”
那人说道：“哇！百合哎！”
筱丽一时愕然，不等她辩驳，玲玲已经搂住她，用力一拉把她拥进了怀里。
刚才那个人突然就跟打了鸡血似得疯狂送花，没过一会儿，直播间里的人开始飙升，很快就达到上千人，弹幕一条接一条，礼物也慢慢多了起来。
筱丽悄声说道：“你在干嘛，都不提前说一下！”
这个时候她还在玲玲怀里，说悄悄话的样子特别像情侣间的呢喃，观众们看了更加高潮，弹幕礼物又刷了起来。
“亲一个！”
“亲一个！”
“亲一个！”
无数弹幕飞速飘过，筱丽看到这些，她意识到希望真的要来了，未来或许真的可以改变，也许玲玲说得对，迎合观众真的没错。她不知哪来的勇气，对着玲玲的嘴唇亲了上去，玲玲没有准备，不由地闭上眼睛，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浑身都有些不自在。
不管她们感觉如何，至少观众们都嗨了起来，在线人数已经数千，她们的第一次可以说是空前成功，比很多很多想要通过直播赚钱的人都要成功。
“谢谢，谢谢大家的礼物和支持。”
“谢谢，希望哥哥们以后也能支持我们。”
在这样热烈的氛围中，她们结束了今天的直播。
当天晚上，玲玲收到直播平台的消息，是关于签约的事宜，她和筱丽一番商量之后，确定了价钱，达成了协议。
看起来，未来真的充满希望，但为了这份希望，那场戏只能继续下去——迎合大众娱乐的人是不能拥有自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