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折上显示的数字是126，000，她将所有凑起来也不过150，000，离300，000相差甚远。
想是她对数字不敏感，只觉得有很多，没想到数字的变化是缓慢而有序的。只是在她过生日及毕业时，会有一笔较大数额的钱款，平常一个月固定汇入3000元。
刘会长说可以做法事，但张罗这么大的法事，从筹备到从各地请高功到设坛做法，吃穿住行，各事各项，至少需要30万元。和尹道长的估算一致。
初晴受到了打击，第一次感受到钱的重要性。
顺便，她审视了一下自己的月薪，几百块，只够维持基本生存。
顺便，她审视了一下自己的地位……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她觉得连走到边靖、金上上、方晔面前的勇气都没有了。
她这样卑微，一路上怎么会得到这么多仙人的护佑？难道一直活在梦境中么？
她站在卫生间里，冲着镜子吐出一团火，唔，不是梦境。只是梦想赐予了她过多的尊荣感，乃至她深陷其中，不晓世情。
一念及此，日月销毁，大地枯槁。
15万，即使同时打十份工，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凑齐。何况她根本不具备同时打10份工的技能。
一时之间，她甚至多少有些理解偷盗者这类角色的存在了。
时值农历五月历劫之月，天边不时风起云涌，雷电交鸣。每一声雷都炸在她心头。越是艰难，她越是想让超度法会尽早成行。刘会长说法会在中元节做最好，那时大小庙宇都将例行举行法会，用度就会减少一些。但此时距中元节还有两三个月，她等不了。她将所有的钱取出来送到太清宫，请刘会长先准备着，剩下的她会尽快付清。
尽快是多久嘛？
一个……一个月？一个月内我会付清的！
话放出去了，就要做到。即使不能同时打10份工，3份还是可以的。她跟郭铃子打好招呼，明确前后半夜分工，她值后半夜，每天零时交接班，这样她将有一个白天加半个夜晚的时间用来赚钱。
关键时刻，她理性地分析出了谁将能帮助到她。
她首先问方晔能否给她提供一份赚外快的工作，要赚得又快又多。三天后她得到了回复：为一家欧洲网站做中英文校译。方晔说，我猜你英文不怎么好，但可以多查查字典，不确定的时候来问我。
校译一个词条价格是1美元，工作量由自己把握，这份工作会带来3000多美元的收入。
没有人比方晔更好了！初晴欢呼雀跃。
工作需要在电脑上进行，她将白天的时间全都扑在了上面，只用了一个周的时间就全部校译完毕。随即顺利收到3000多美元的汇款。这可以算是她巅峰式的辉煌了。
第二份工她找白义帮她想主意。白义一开始的反应是：为什么不找边靖帮忙呢？为什么要找边靖帮忙呢？初晴反问。如他不想帮，求他不是让他为难么？若他想帮，还要欠他一个莫大的人情。你就不同了，我们两个相差没那么大，当作是一起创业，到时我还你也比较方便！
白义受宠若惊，虽然都是五大家族的人，但初晴的高贵和修行是他无法比拟的，而且一看就是有上仙护佑的，吐火、移物的法术更是让他望尘莫及。
他迅速给出了建议：卖烧烤。天气热了，烧烤季到了。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么？就是在边靖家院子里烧烤，那美好的一幕我永远忘不掉！
易于执行而且赚钱不少，初晴立即接纳了这个主意。货源由白义搞定，而且自愿负责每天踩单车送来上好肉串的重担。地点也是他提供的：一处还没有正规管理但人流量很大的海滩，每晚6点到11点卖5个小时。初晴用念力召来周遭的树枝树叶等搭成了一个充满绿色生态感的亭子，白义挂了个牌子：小晴烧烤。现成的花岗石板搭成桌子。而且省了炭火，她吐出的火又快又急，火出即熟，省时省事，洒上辣椒面孜然粉，鲜嫩鲜美。为避免嫌疑，她背对着顾客烧烤，白义又给她做了一个类似风车的玩意掩人耳目：她冲着那风车吹气，给人的印象是风车生出了火——意外成为一大吸引人的卖点。
这份工，一晚上能带来上千元的收入。
第三份工至关重要，必须能补足所有差额。做什么呢？她考虑了很久，想到了集团的海产品，她无意中看到咸鱼价格挺高的，到楼上宿舍找几个人聊了聊，原来咸鱼市场也竞争激烈，集团产品虽然质量好但价格高，没有本地咸鱼有竞争力。她贩了10条到早市叫卖，80一条进的，50一条卖的。贵买贱卖严重违背市场法则，而且楼上的人还开玩笑式地怪她扰乱市场价格。
看来她不是做买卖的料。而且她认识到务实地工作不大可能有很高的收入，要想赚大钱，最好做些与健康有关的事。
做什么呢？给人家宅做撒净荡秽的法事？她无论如何也不像会做法事的人。卖符治病还可以，她对自己画的符是很有信心的。于是每天早上一下班，她就奔往本市最大的医院。终究觉得自己有些心术不正，口中不断念叨着“玉皇赦罪天尊”，边寻找那些看上去得了绝症但家境不错的人。
转悠了一个周，目睹了好几例死亡，却不敢与一人打招呼。反而，不少人以为她是个精神病人。
很久没有睡觉，面色灰暗，口中又天尊天尊地念叨，她的确不像正常人。
这天口渴，她去开水间排队接水，旁边干瘦的老太太问她：小姑娘，你每天在这转悠啥呀？
我……我会画符治病！初晴觉得机会来了，鼓起勇气脱口而出。
老太太奇怪地打量了她一眼，转过身去小声地自言自语：果然是个神经病！而且引起了周边的认同：这小姑娘是受什么刺激了吧？在这里有些日子了，不知道有没有家人……
现实就是一面撞不开的墙壁。这样的回馈真令人绝望。
初晴匆匆地接了些水，挤了出去。
走廊深处，突然响起了吟诗声：符吏匆匆叩夜扃，便随金简出幽冥。蒙师荐拔恩非浅，领得生神九卷经。
循声望去，是一个清衢的中年男子，戴着黑色边框眼镜，正隔着众人望向她。他冲她招了招手，初晴犹豫了一下，走到他面前，抱拳施礼：你是念诗给我听么？
有人建议我多念念地藏菩萨经，相关的经啊诗的，我几乎都念遍了。听说你会画符救人？
是的！
那求你给我妻子画一个吧！中年男子摆手指向病房，那里一个削瘦的女子正抱着一个小男孩在哭。医生说她最多还有半个月的时间……他表情抽搐着苦笑了一下：我真希望你是个神仙，真的！我们的孩子还小，我无法想像没有她生活会变成什么样子……
她能活的，我给她画道符！明天给你送来！初晴表情坚定地对他说。
第二天，她送来一道符。叠得方方正正，交到女病人手中。她微笑着嘱咐对方要贴身放好，不要随便打开。女病人礼貌地接过，脸上只有感恩的表情，没有一线生机。
她会好的！初晴离开时一路念叨。会的！会的！
她没有提钱的事，完全说不出口。她觉得卖符治病这种事，还是不要再做了，发财的梦想要远离医院这种地方。
神奇的是，那符从交到女病人手上的那刻起，她的病情便开始好转，五天后各项检查显示，一切往良性方向发展。
虽然当事人非常注意保密和保护初晴，但这事迅速在小范围内引起了轰动。一些豪富人家开始四处寻找初晴，甚至贴出悬赏20万元寻找她下落的告示。
可初晴支撑不住，倒下了。外面是暴风骤雨般的敲门声，她听到了，可毫无气力，她知道自己再也画不出那么有效力的符了。
外面一片嘈杂，可她觉得自己正在进入一片安静世界。阳光将一切染成白色，她不停地奔跑，口很渴，越来越累，光越来越暗，有什么在追她。是四个骑着黑马的黑衣人，一片寂静的耳边突然响起了强悍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她终于被包围其中……
高高在上的黑衣人的头领转头看了她一眼。她看不清他的脸，但能感觉到他面部散发出的凛寒之气。蛇仙，不要挡我们的路！一个极年轻极恢宏的声音从那漆黑的面部传过来。
初晴惊恐地看着他们，想问他们是谁，终是问不出口。四人并未停留，打马而去。
外面的嘈杂声不知何时止息了。困倦与饥渴同时袭击着她，她却动弹不得。
门开了，有人进了屋，打开了冰箱，往里面放了些东西。然后朝里屋走来……她微微地睁开眼，是边靖。
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脸上残留着一丝气血两亏的模样。
我这些天有事，没来看你。你怎么把自己折磨成这样子了？
修长的手指探过来，抚着她的头发。她想躲开，却没动。
她想向他求证刚才看到的四个黑衣人是谁，却被边靖竖起手指止住了：先吃些东西恢复一下体力吧！这粥是尹道长熬的，我这些天吃他熬的粥，变胖了不少。他边喂她吃粥，边笑着。你刚才是不是做什么梦了，出了这么多汗。
初晴点点头。说她看到了四个骑着高头大马的黑衣人，非常冷漠高傲，怪她挡了他们的路。你知道他们是谁吗？
我猜，应该是幽冥教主吧！这里最近发生了这么多案子，应该有不少恶鬼进了冥间。何况，他们肯定知道了这里要举行盛大的法会……
初晴心中一慌，她本来不希望边靖知道她在为法会筹钱奔忙……在边靖面前，她一个蛇仙应该是张驰有度，从容不迫的……
你总是不知安危，过于张扬。不过，没想到你画符这么厉害！
当然了！只要我想做的事没有做不到的！
那你应该能发大财。边靖打趣道。
这话戳到了初晴的痛处。本来想着靠一张符赚个十万八万的，没想到除了一鸣惊人惹来麻烦什么也没有。果真善良的人是赚不到什么钱的。
直觉告诉我，会有人来给你送钱的。就在今天晚上。
咦？
边靖笑而不语，只让她好好休息，哼了一首慢情歌哄她睡去后，便走了。
他的直觉没错。初晴傍晚被闹钟吵醒，想到还要去上班，挣扎着起来，发现了坐在客厅沙发里吸烟的她的干爹老厚。
他变瘦了，红光满面，显得年轻且充满能量。
听说你需要一笔钱，我顺路给你送过来。老厚指了指茶几上的一个红色的手提袋。
你怎么知道……
我掌握不了你的一举一动，但大体方向我得清楚。最重要的是，这件事我支持你。人类在堕落，这城市野心勃勃的孤魂野鬼太多了……是个潜在隐患。现在集团感受到了来自方方面面的竞争压力，就比如说，那个想娶你的边靖对集团发展就非常不利……
边靖？这个名字从老厚口中说出时，显得这么不真实。
没错，他制造了几起事故，很快会拥有几个事业。他的野心绝不止于此的，他会制造更多灾难构建他的王国……最终他会侵入集团的地盘和业务。集团可是家乡的支柱，让它发展得越来越好，也是你的义务。我们要在局面可控的时候，尽量控制。——把钱送给那些道士，让他们早点行动吧！那个边靖的事，你有数就行，不要想着去跟他对质，在你是他的对手前，小心防备着就行。
老厚言语间自行地将初晴当成自己人，并不给初晴分辩质询的时间，说完就起身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