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晴将头昂起，往后缩身，又疾速俯冲下来，冲方晔张开巨口，以示恐吓。
作为人的初晴，我不过十几岁，涉世未深，受人性束缚，步步为营；可作为蛇的初晴，我活过无数年，且可以不拘人性，为所欲为。你这样追根究底，终究没有好处！
那么，你是想将我杀死在这深山丛林之中喽？
未尝不可！
可我打赌你开不了这个杀戒。作为蛇的初晴，活在人世，左右是牢，如何生存？还是作为人的初晴自在。还是变化回来，随我下山吧！要知道，这里离你住的地方可不近喔！方晔言语间禁不住得意，他为映证了一个事实而高兴。
苦恼的自然是初晴。她像一棵白树，僵在那里，许久许久，还是默默地化为人形，跟在方晔身后下了山。
无论为人为蛇，都是卑微弱小的地位，尤其跟在得意洋洋的方晔身后，宠物感还是很盛的。
新加坡人她也见过，不怎么喜欢他们喜欢强调自己不是中国人，不会说汉语，以外国人自居的样子。方晔有所不同，却也倨傲，何况他生得高大俊美，在他面前，她难免自惭形秽。
方晔开着车，看他的背影就知道他一直在笑。真是才离狼潭，又入虎穴。
放心，我不会威胁你当我的随从的。可是你要允许，我做你的粉丝。
粉丝？这真是令人惊讶了，初晴可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
你不觉得这很酷嘛？你横跨人兽两界，简直不可思议。我现在还觉得是在做梦！你的出现真的让我超越了现实，你知道我有多想超脱于现实嘛？
方晔带她到一个咖啡馆用餐。哇，原来这地方还有真人弹钢琴，太美的环境。方晔点了披萨和牛排，她点点头说可以。
方晔端祥着她：你为什么这么不自信啊？你这样可对得起你这等了无数年才等来的皮囊？
这话是直指人心的。初晴也时时觉得对不起衣美，居在她的形态里，虽然有时觉得不合适，但起码也是华丽丽的难得的人生。若是在她面前摆出很多选择，她还是会选择衣美吧。虽然这样的选择里面，不无同情的成分。
你知道吗？在我眼里，你很美。少女本身就美，你又个子高高，气质不俗。何必畏首畏尾呢！
初晴无言以对，便只好说：现在你知道我是蛇了，然后呢？
我只想成为你的朋友。
成为我的朋友？我可是很无趣。我的朋友梁海鹏就觉得我很无趣，要是专门为了做朋友，估计更没意思吧！
在我看来，朋友就是彼此牵挂。孤单难过时，会想起打她的电话；想闯祸时，就放开胆子一起干；有好吃的好喝的，可以叫来一起分享。做这样的朋友，不麻烦。或者更简单：你知道有我在，我知道有你在。
最后这一句，倒是不错。我知道有你在，你知道有我在，互不相扰。
不过，为了让你把我真的当成朋友，真正知道我在，我可是要做很多事的。
啊？你要做什么啊？
接你上学放学，带你去兜风吃饭，一起庆祝节日一起朝圣道祖……我也很闷的，能想到的都很俗气。
可是我要高考了，你做这些很打扰我的情绪。我成绩并不怎么好。至少在高考前这几个月，你能不能不找我？
我可以帮你辅导。
不需要不需要，新加坡的教学方式肯定不适合中国。你只要不来打扰我就可以。另外，请不要太过接近我，毕竟我也是个人，不是人们自认为可以随时近前摸摸的动物。
方晔想了想，同意了。但他好像止不住近前靠近的愿望。在他眼里，初晴就是一个闪着光芒的奇迹，他想时时捧在手里，生怕对方消失。他跟初晴讲述他的身世，原来他有四分之一的英国血统，从小家教甚严，大学刚毕业就被父亲派到这里创业，在生意场上遍尝尔虞我诈，有些累了。他渴望面前出现一道门，他可以走进去，在门后的世界里自由自在地享受生活。对他来说，初晴就是这样一扇门。
方晔点了一杯爱尔兰火焰咖啡，服务生拿着套家什走来，将高温羹匙架在杯口，将一块酒精放上去，金属壳的打火机啪一下打着，凑近，猛地喷出一团蓝色火焰，威士忌浇上去，又烧了一遍，搅了搅，说声“请用”，便走了。
初晴看完这表演，扑哧一声笑了。她看看四周并无他人，端起那杯咖啡，口中喷出一股小火，在那咖啡杯口蓝蓝地烧着，左右端祥，觉得十分有趣。方晔抑制住激动，见怪不怪地让她喝一口试试，初晴抿掉一口又吐出来：这么苦啊！
有这样一个两相无伤的朋友，可以这样放肆也不错。初晴觉得。
不过对方晔来说，要在几个月里完全不出现在初晴的生活半径里，是不可能的。此后的每个晨昏，上学放学的路上，他都尾随在那两三个骑自车的高三生的身后。梁海鹏发现了这个事实，心间竟不免醋意泛涌。
这天爬坡下车，那辆车又远远地停下了，梁海鹏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了。初晴，为什么有辆车天天跟着你？你谈恋爱了？
这话如同雷火劈来，初晴满脸嗔怒娇红，往后看看那辆停在身后的熟悉的白色轿车。说：少胡说，这个城市里我谁都不认识。
她扭头推车便要走，梁海鹏握住她的车头，鼓足勇气说：我不喜欢你和别人交往，我觉得你是我的人。
什么？这句话像一辆高速行驶的重型车撞在初晴心上，让她感到莫名地有些晕还有点疼。
她惊讶地看着梁海鹏，好像第一次发觉他是如此成熟，又如此帅气。
谁都看出来我喜欢你，只有我们两个没看出来。那辆天天跟着我们的车让我很清楚地知道，我喜欢你。
你，瞎说什么呢？我们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一个贫寒的孤儿，一个富二代……
是的，我想过很多个晚上，也觉得我们不可能有结果，可能几个月后我们的人生就完全不一样了，不在一个时空里，一辈子都见不了面了。可是现在我喜欢你，想抱抱你，想很久了，很想……
他话没说完，初晴就挥出一拳将他连人带车地推倒，自己骑上车奋力地骑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