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烤肉
锁龙山的清晨十分清冷,山中密林蒙蒙的雾气还没有消散。周无伤摸着有些肿胀的脸颊眼珠乱转,小心问道:“苏先生,现在是要下山吗?”苏先生道:“不下山,小子,不要想着趁机逃走,饶是你对这山中路径熟悉老夫也能立即将你格杀当下!”。周无伤不敢妄动,他是实在没有把握跑过苏先生鬼魅般的速度,口中嘟囔道:“刚才还说决不杀我来着,翻脸比翻书还快!”。
苏先生突然道:“小子,说话小心一点!我耳朵很灵的。再让我听到什么不着边际的话,哼哼,我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顿了一顿又道:“现在,背上玄机鼎跟我走!”
周无伤这才有机会仔细查看玄机鼎,这鼎四四方方,上宽下窄,青灰色,应是青铜铸就。长不过两尺,宽不过一尺更像是一口箱子。鼎身密密麻麻铸着各式怪异的纹饰,四边各有一惟妙惟肖的兽头,兽头口中衔着铜环表情凶恶。更奇的是玄机鼎周身没有一丝缝隙,浑然一个整体一般。
周无伤双手抓住铜环,看起来颇为沉重的玄机鼎竟被轻松提起,倒令周无伤有些惊讶。
苏先生已头前两步向山上走去,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走!”周无伤答应一声,背着玄机鼎快步跟上。
天气晴朗,山风轻抚,日光下的苏先生看起来不似昨晚那般可怕,周无伤胆子壮了些,问了些问题,苏先生也都一一解答。
原来苏先生早就察觉当晚还有人在暗处潜伏,只是一时拿不清来人实力没有贸然出手,出于保护的目的将玄机鼎置于身下。按苏先生的说法,如果不是担心慕容景有失而飞身去救,哑仆不可能带着玄机鼎和周无伤逃走。
哑仆身受重伤,自知难逃此劫,便要夺舍周无伤。一身修行不忍就此放弃遂先行传功再行夺舍。原以为所设阵法能将苏先生困住,时间充裕,却不想苏先生来得飞快,仓促之下强行夺舍被苏先生打断,这才便宜周无伤得了哑仆的几成功力。
周无伤心中五味杂陈,一想到和善可亲的哑仆想要了自己的命,而恐怖残忍的苏先生却救了自己,一时间竟然有些恍惚。
哑仆的两成修为虽然不多,却结结实实在周无伤身上起了作用。周无伤背着玄机鼎也不觉得沉重,反而有些轻松。他还道玄机鼎本就如此轻巧,自己精力旺盛而已。其实修真者的两成修为在苏先生看来不值一提,却是一个似周无伤般的普通人一辈子不可企及的东西。这凝聚着哑仆毕生心血和天地精华的浓郁灵气是一个修真者修行的基础。正所谓天地万物为我所用,一般人,可能枯坐一辈子都感受不到天地间的半点灵气,只是虚耗光阴,更何况灵气入体一说。周无伤身上这股灵气顺着周身经络一番游走,已然给这具躯体带来了天翻地覆的改变,只是周无伤还没有意识到而已。苏先生对此事了然于胸,却是有另一番打算,所以也没有给周无伤点明。
且不说苏,周二人在山中徐徐前行,让我们将时间退回到几个时辰前……
真仙观后院,一顶华丽的行军帐篷里,几根巨大的蜡烛照得帐篷中明亮一片。慕容景坐在交椅中看着面前跪着的徐捕头沉思不语。他被哑仆掷飞,幸得苏先生及时搭救才无大碍,想到哑仆仓促之间竟有如此巨力,兀自有些心惊。幸亏哑仆的目的是玄机鼎而不是他靖王,现在想起也是一阵后怕。慕容景牢记着母亲陈淑妃说的话,任何时候性命都是最重要的,只要活着,一切都有可能。
慕容景的心思倒不在被哑仆掠走的玄机鼎上,只要苏先生出手,可保玄机鼎无虞。只是从今晚一系列事端上深深地生出一种朝不保夕之感。慕容景明白,自己虽说贵为靖王,但有朝一日太子终将登基,以自己对那个亲爱的哥哥的了解,他不认为自己能当个太平王爷快活一生,只怕到时不单自己,而且母亲陈淑妃也性命难保。为今之计,只有尽力讨得老皇帝欢心,找机会废了太子,自己才有可能坐拥天下。所以此番奉皇命出京关系重大容不得一点差错。
就在十几日前,竟然发现一直俯首帖耳的汪管事居然是太子的人,这一发现让慕容景毛骨悚然,他不知道自己身边还有多少人已被太子收买,除掉汪管事或许简单至极,只怕老皇帝不高兴,毕竟汪管事是老皇帝派来协助自己办事的。二者也怕惹得汪管事身后的太子势力心生警惕,所以才未敢妄动。汪管事就像一根嵌在手指上的倒刺,痛痒难当,他越看越觉得汪管事心机深重面目可憎,一心想要将其除去,直到看到双臂折断形容凄惨的徐捕头的时候才想到一个堪称完美的计划。
汪管事为人精细伶俐,一心要讨好苏先生,当晚出手扭断了徐捕头双臂,徐捕头愤恨不已,两人已成水火之势。这两人之间倒可做些文章,还好徐捕头只是这偏僻之地的一员捕快,身后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利害关系,而且看起来身手利落胆色极壮。
“徐长青”,慕容景道:“今日之事你已看得明白,你本来必死无疑,是本王饶你一命你知道吗?”。
徐捕头当差十数年,混迹长宁县黑白两道岂能听不出慕容景话外之音?今夜遭此挫折,本已心如死灰,听慕容景如此一说如拨云见日般突现一线生机,忙道:“靖王大恩,绝不敢忘,只是长青如今双手已废,又吃了毒药,怎能供殿下驱使?”。
慕容景道:“小事而已,回头本王找苏先生讨得解药给你便是。至于你这双手嘛……也是容易,接上便好。你只要忠心替本王办事有朝一日……唔……本王保你做刑部第一捕头!”。
徐捕头喜不自禁,自己双手只是被卸了关节,折断小臂,只要将断骨接上休养些时日就能恢复。主要是苏先生的九日三杀丸令其担忧不已,私下暗中运功只觉得头顶,胸口,小腹剧痛无比。现在靖王打包票解决,徐捕头岂有不信之理。
徐捕头十来岁就在县里当差,凭着精明能干从一个跟班衙役一步一步才爬到县衙捕头的位置,说是一个捕头,平日里呼朋引伴威风不已,可毕竟没有官身品级,属于县衙里的办差人员。真正见了有官身的人,还是得参拜请好。如果真能搭上靖王这条线,做到刑部第一捕头……那可是真真正正如假包换的四品大员啊!
徐捕头感叹命运真是个神奇的东西,只因自己执意要查少女暴毙案,才注意到靖王一行人的可疑之处,现在机缘巧合之下和靖王绑在了一条战船上,倒是有违自己当初伸张正义的出发点。不过,真要靖王或是苏先生是幕后凶手他徐长青有能力或有胆量为那些无辜少女伸张正义吗?恐怕这是一个他不敢去想象的答案。
徐捕头长叹一声心情激荡,熬了十几年,今日终于有机会直上云霄,这可能是此生唯一翻身之机。当下已有了决断,头往地上重重一磕道:“蒙得靖王青睐,徐长青这条命今日就交予靖王殿下,如有差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慕容景哈哈大笑道:“徐长青,记住你今天的话,起来吧。”说着双手一拍应声进来一个年轻侍卫站定,行礼。慕容景道:“薛魁,去把汪管事找来。”叫薛魁的年轻侍卫答应一声,行了一礼退出帐外。
徐捕头一听见汪管事三个字,神色剧变,一双眼睛似要喷出火来。慕容景视而不见,悠哉悠哉靠在交椅上把玩一块玉佩。
汪管事来得挺快,头上汗珠细密,神色焦急,看也不看一旁的徐捕头。行礼道:“靖王殿下,我已派出三拨人马仍然没有任何消息传回,苏先生也没回来,这……这该如何是好?”
慕容景道:“汪管事为何如此鲁莽?苏先生走时不是交代了吗,叫我们无需轻举妄动,天亮之后再上山与他会和。你倒好,不经本王首肯便派出人马搜山,这些人都是我大燕禁军精锐,出了什么闪失你担待的起吗?”说到最后已疾言厉色气势逼人。
汪管事正因上山受阻一事心急,没想到靖王突然问罪,闻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住告饶道:“靖王恕罪,靖王恕罪,老奴心系皇上所托这才擅自调动禁军,还望靖王看在老奴一路上勤勤恳恳的些微功劳饶老奴一命吧!”。
慕容景走过来将汪管事扶起和颜悦色道:“没事的,没事的,本王又没想治你的罪。这些错事,小节而已。你刚才中了哑仆一脚想必没有大碍吧?”。
汪管事擦了一把汗道:“靖王大恩,老奴身子骨还算强健这些微小伤不妨事的。”
慕容景指着徐捕头又道:“你们也算是熟人了,本王看这徐捕头办事得力是个人才,以后就在本王麾下效力,你二人不可为了私人恩怨有伤和气。汪管事,你去看看徐捕头的伤势,两条膀子吊着不像个样子。”
汪管事表情不变,道一声“得罪”,上前替徐捕头正骨,又从怀里摸出些刺鼻的黑色药膏涂抹一番才用木板定住绑扎妥当。
徐捕头心中恨极,当着慕容景不便发作只是任由汪管事施为。
慕容景哈哈大笑道:“明日一早开拔队伍随本王上山,苏先生恐怕已等得急了。”
苏先生一点都不着急,他和周无伤来到了一片断崖上,饶有兴致地站在悬崖边看着眼前的风景。这是一处孤峰,峰顶只一小块空地,四周胡乱生着一些灌木。山风呼啸,吹得人浑身舒爽精神一震。站在断崖上看离白龙峰还有两个山头,要去白龙峰的话是不会走上这处断崖的。断崖之下云雾缭绕,显是极深,四周峭壁直立,浑如一个巨大的天坑一般。
走了大半天,周无伤又饥又渴,苏先生看起来也没有一点要吃饭的意思,周无伤就有些郁闷了,被抓来当苦力还不管饭,这日子没法过了。
苏先生站在崖边一直沉思,周无伤不敢打扰,找了个背风的地方放下玄机鼎坐着想念昨天晚上的馒头稀饭。
好一会儿没有动静,周无伤实在忍不住,抗议道:“苏先生,还往前走吗?我实在走不动了,都一天没吃东西了。”苏先生回头,如骷髅般惨白的脸上竟然有些笑意道:“小子不要着急,我这里有个办法,你看……”说着手臂一扬,一团拳头大的火焰凭空出现在掌中,火苗不住跳动,被山风一吹呼呼作响。“你只要这样……”苏先生说着话,手臂微震,亮红色的火焰带着呼啸声极速向空中飞去准确地击中一只快速掠过的麻雀,砰的一声,倒霉的麻雀竟生生的被火球击得粉碎,化为飞灰随着山风飘向远处。
“哈,太用力了。”不理会目瞪口呆的周无伤,苏先生两手一摊道:“你只要学会了这招,随时都有烤肉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