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白花
苏先生的心思不是周无伤能猜透的，从初见时的残忍冷酷，到如今的诙谐风趣，到底哪一种才是才是他的真实面目？幽深狭窄的通道里，苏先生风一样地飞走留下惊掉下巴不知所措的小道士。
通道里安静极了，只有滴在地上清脆的水滴声偶尔响起。除了周无伤所处的丁点地方外，入目所及都是一片黑暗，就像蛰伏巨兽的两张大口静静地等待着猎物。周无伤大声咳嗽，沉闷的回音沿着通道向两边传开，数息之后方才消失。看着苏先生留下的熊熊燃烧的火球，周无伤胆子壮了些，一边默默给自己打气，一边收敛心神盘膝坐下。
《凝气决》当真神妙，有了上次经验的周无伤轻而易举就进入到导气归元的境界。说来奇怪，这通道之中灵气竟然无比稀薄，周无伤费了好大力气才聚拢了一点点。
怪不得苏先生说走就走，估计他早就用灵识探寻过这里，觉得并无可用之物这才弃周无伤而去。
周无伤并不心急，此处的灵气稀薄丰盈与否与他并无多大关系，他要做的还是先要将哑仆留下的灵气融会贯通而已。
不知过了多久，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苏先生留下的浮空火球已经暗淡了许多。苏先生还没回来，周无伤不由得有些焦急了。回去吗？还是继续向下？
人的命运是很奇怪的，当你需要做出决定的时候，你最初的想法往往和你最终的选择大相径庭。事了之后回头再看，好事不一定称心如意，而坏事也不一定一无是处。
周无伤在还纠结着要不要继续下去的当口，苏先生留下的火球耗尽了能量，忽闪了几下终于熄灭。空中只剩下一只半死不活的火球，看样子也会随时熄掉。
我是修真者，周无伤在心底对自己说，就要用修真者的思路来解决问题，比如---试着和剩下这个唯一的火球沟通？
催动灵气进入那团微弱的火光，周无伤能真切地感受到火球中苏先生的气息，那灼热的气息虽然剩下不多可仍旧猛恶，一有外力侵入便疯狂反扑，火球亮度陡然大增。周无伤勉强控住心神继续侵入，火球里苏先生的气息终究不多，尝试几次之后终于被周无伤压制，渐渐的，橘红色灼热的火焰变成了幽翠的淡蓝色，映得通道里幽蓝一片，凭添了几分恐怖凄凉的气氛。
成功了！周无伤狂喜，终于不再是毫无用处的废柴道士了。周无伤洋洋得意，隔空指挥火球左右移动。唔……运动的轨迹好像有些迟滞，好吧，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能控制火球使得周无伤信心大增，虽然美中不足的是无法做到苏先生一般如臂使指，也不妨碍周无伤心中升起一股空前的成就感。周无伤快意无比，胆气也壮了几分，打定主意控着火球逐级深入。
周无伤对火球的操控越来越熟练了，幽蓝的火焰没有一丝热度，反倒辐射出阴寒冰冷的气息。随着逐渐深入，通道里不断上升的温度已经不能够对周无伤造成困扰，只不过他要不时运行灵气以供应火球能量。
又走了一个时辰左右，通道渐趋平缓，小心挤过一处塌下的碎石，周无伤来到了一个空旷山腹中。
这里漆黑一片，不过感觉应该很大，带着浓烈硫磺味的烘热水气到处都是，呼吸为之一滞。
“什么都没有……”周无伤自言自语道。
他回头看看长得不见尽头的通道，苏先生还是不见踪影，没有苏先生陪着，周无伤可不敢贸然进入探索，略一思索，索性盘膝坐下修炼凝气绝。
奇怪！
通道中没有丝毫灵气，而这里灵气浓郁得不可想象。周无伤只觉得源源不断的灵气从黑暗的山腹深处传来。不对劲！周无伤从未感觉到如此纯净的灵气波动，这股纯净的灵气快速融入身躯，使得丹田气海更加充盈丰厚。
山腹深处到底有什么？
人一旦起了探究之意，就再也无法抑制好奇心的驱使。周无伤一样，各种琐碎的念头在脑中交集，凝气绝的运行也无法圆融回转。他尝试压制，差一点导致灵气逆行，周无伤明白，再强行修炼已没有多大意义，必须静下心来，或者……去看看那是什么东西？
第一步总是很难迈出的，若干年后，周无伤想起自己迈出的那一步时，才明白有些事情是生命中注定的，是你无法摆脱的宿命。
他只有一个泛着幽蓝冷光的火球，火球照度有限，视野的大部分处于黑暗之中，隐约似有滑腻的摩擦声传来，周无伤不敢肯定，等他用心去听的时候却什么也听不到。
脚下道路难走，到处是滚烫的碎石，巴掌宽的地缝纵横交错，不时喷出呛人的水蒸气。
小心地走了一段，山腹渐渐变窄，山壁上能看到有人工雕刻的纹饰，这些纹饰繁复华丽，看起来依稀和玄机鼎上的有些相似。
路过一处满是孔洞的山壁，周无伤倒看出点门道来。这些水桶般粗的孔洞上满是恶臭的粘液，不用猜就知道这是那只怪物留下的，只不过还有那些更加粗大的孔洞是什么东西留下的？
还走吗？周无伤踌躇不定。会不会有危险？他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春字刀。可越来越浓郁的灵气提醒他终点应该就在不远处，此时放弃未免可惜。那只怪物已经死得透透的，这应该是以前路过留下的，周无伤给自己打气。
忐忑不安的周无伤壮着胆子继续深入，经过一间满是粘液的石室，来到一个大厅一样的地方，周无伤看到了他要找的东西。
大厅中间一块一人高的黑石上，一株雪白的花朵正赫然盛开。六片粉白的花瓣闪着微弱的荧光，中间花蕊根根矗立，周无伤感受到的那浓郁纯净的灵气正是从这里发出。
他惊讶地长大嘴巴，到这时候，傻子都明白这朵花肯定是不凡之物，之所以周无伤迟迟没有上前，只是因为他看到了最不愿看到的东西。
三只粗细不一浑身粘液满嘴利齿如蚯蚓一般的怪物高昂着头围在巨石旁边，怪物的头轻轻摆动，嘴大张着朝向那朵神秘的白花，好像是……在吸食灵气！
三只怪物的样子看起来颇为享受，专心致志地吸食灵气对控着火球出现的周无伤都没有发现。周无伤不敢妄动，他可没有能力对付这些可怕的蚯蚓，而且除了一只较细的蚯蚓外，剩下两只都比苏先生杀死的怪物更加粗壮。
周无伤一动不敢动，甚至不敢后退避开，他知道这蚯蚓怪没有眼睛，应该看不到自己，可谁晓得这些可怕的家伙有着什么自己不了解的能力。他已经绝望了，三只蚯蚓吸完了灵气，会不会介意来一点人肉点心？
就在周无伤紧张得冷汗淋漓的时候，神秘白花的荧光渐渐减弱，六只花瓣逐一合拢，最后只剩下一只白色的花骨朵。几只蚯蚓吸够了灵气，来回晃着脑袋慵懒地钻进山壁上的孔洞中，好像喝的酒鬼，试探几次才准确地爬进洞里消失不见。
周无伤都惊呆了，就……就这么简单？
上一刻还在绝望，下一刻就来惊喜？
周无伤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他现在没有一点得脱大难的喜悦，只感到胸腔中心脏砰砰乱跳，四肢发麻。
周无伤不用运行凝气决都能感觉到浓郁的灵气消失了，这朵花必有古怪！最终，好奇心或者是对灵气的贪婪战胜了恐惧，他咬牙迈步上前仔细观察。
石头不甚高，中间裂开了一条窄窄的细缝，那株神秘的花朵就长细缝中，就像生生从石头中挤出一样。周无伤凑近去看，花朵好像害羞了，先是两片叶子逐渐卷曲，而后竟有缓缓缩回石缝之势。
真是漂亮啊，这株美丽的生灵，摇摆着想要缩进栖身的石缝中。周无伤忍不住伸手，手指刚一触到花茎，整株植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瞬间枯萎，留在周无伤手中的只有一株失去水份干瘪的花尸。
怎么会这样？躺在周无伤手心的花朵完全失去了生命，只剩下几乎一碰即碎的尸体，他正要抬起手掌看个究竟……花呢？凭空消失了！
周无伤借着火球发出的光线来回翻看手掌，突然，四周石壁大小不一的孔洞中传来此起彼伏凄厉的吼叫声。这声音周无伤太熟悉了，那个死去的怪物生气的时候不正是这样么。
周无伤心知闯祸，自己无意中好像毁了怪物们重要的东西。它们是怎么发现的？顾不得思索，转身就向来时的通道跑去。
怪物们的吼叫声越来越近，石壁上的孔洞迂回婉转各处相连，愤怒的嘶吼声四面八方传来。周无伤脚步飞快，迈过一道道地缝，通道入口就在眼前。
前面说过，这是一个空旷的山腹，而且很大，周无伤控着他的幽蓝火球只能照亮眼前小小的一块区域，他悲催的发现，自己迷路了，再也找不见来时的那个通道。
愤怒的嘶吼一声紧似一声从身后传来，周无伤急得满头大汗无头苍蝇一般四处碰壁。嗯？不是这里，啊！这里也不是！
周无伤转晕了，在这漆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巨大空旷的山腹里找一个小小的通道入口，他自己都没有信心。
等等，这些蚯蚓不是看不见么？
只能这样了，周无伤索性不再乱找，他蹲在山壁下一块塌落的巨石边，尽量蜷曲身子，隔空操控火球与自己拉开距离缓缓升高，当幽蓝的火光照不到他的时候，收回灵气悄悄蛰伏。
怪物出来了！三条蚯蚓暴怒无比出现在周无伤的视线里。
它们很生气，三条蚯蚓互相缠绕扯咬来到火球所在的地方，它们张大着满是利齿的巨口朝火球嘶吼。最小的那条动作最快，狂叫着伸头想要将火球吞下。
异变顿生，最大的那条粗的像水缸一般的蚯蚓一口咬在细蚯蚓的脑袋上，细蚯蚓发出一声高亢的悲鸣，浑身卷曲缠住粗蚯蚓。粗蚯蚓脑袋狂甩，猛一使劲将细蚯蚓甩出老远，啪的一声掉在周无伤藏身的石头边，尾巴搭在石头上，恶心的粘液滴滴落下，淋了周无伤一身。
周无伤忍着恶心一动不动，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生怕蚯蚓发现自己。
粗蚯蚓放生嘶吼，躺在地上的细蚯蚓认错似地低声悲鸣，尾巴不住摆动，打得山壁啪啪直响粘液四溅。
粗蚯蚓高昂着头，渐渐抬高身躯，滴着粘液的嘴巴靠近火球，好像在观察。突然，大嘴一张将火球吞入肚中，唯一的光线消失了，山腹陷入无尽的黑暗中。
糟糕！什么都看不见了！
周无伤紧张万分，他已经大概看明白了，这些可怕的怪物大概是借助声音判断方向，而且对灵气的波动也很敏感。他只是不明白，为何蕴含自己寒冰灵气的火球被怪物吞下后竟然不起一点作用？
唉！还是太弱了啊！
他现在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砰砰的心跳声犹自觉得比平时响了几分。周无伤从未有现在这般想念苏先生，期望那个骷髅般的惨白面目立刻就出现在眼前。
三只怪物还在那里吼叫撕扯，没了目标的蚯蚓们将怒火发泄到同类身上，入耳净是愤怒的吼叫和凄惨的悲鸣，可以想见它们之间的搏杀是多么的惨烈。
突然，一声巨大无比的吼声响起，压制了另外两个稍小的吼声，那只最大的蚯蚓又是几声吼叫，再无撕扯缠斗的声音传来。
离着周无伤数丈远的山壁处有一些亮光透出。是了，通道在那边！周无伤激动得差点落泪，那亮黄色的光线他再熟悉不过，苏先生终于出现了！
几只蚯蚓也注意到通道那里的灵气波动，昂头嘶吼向着发出亮光的方向猛扑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