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峰见这情形，正要说什么，李静香母亲便已经开口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她只说了两句对不起，多余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
真是一位和善的好人，让宋野想到了自己的妈妈。女儿出了这样的事，这位母亲还因为丈夫的失礼向别人连连道歉，真是残忍。
宋野不忍心，摇了摇头，眼睛眨巴眨巴，就快要流出泪来，喉咙里像堵了棉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时，李长树冲着妻子吼道：“回去坐着！”
这位一家之主，果真是有些威严，他一句命令，妻子低下头，一点反抗也没有，很顺从地退回到冰冷的铁椅子上坐下。
宋野看在眼里，心里不觉有些愤怒。失去女儿，李长树当然有理由伤心和愤怒，但他不应该对妻子这么刻薄，毕竟这位母亲看起来比谁都要悲伤，她甚至因为哭了太久而显得相当虚弱。
因为同情李静香的母亲，宋野不仅在生李长树的气，还有些生李静波的气，他不知道李静波这个儿子是怎么当的！出了这样的事，母亲是最需要安慰和肩膀依靠的，李静波竟然放着母亲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长椅的一头，自己则与妻子坐在另一头。
但宋野没有资格把心里的话说出来，这种场合也不适合说这些话，只能暗自生气。
这时，李长树愤愤然高声骂道：“不用查了，就是那曹狗日的干的，把他抓起来枪毙！”
邹民先和张晓峰面面相觑，不知道李长树说的“曹狗日的”指的是谁。
宋野大概能猜出来，姓曹，还能有谁，不就是说曹明俊吗？但李长树与曹明俊明显有私怨，他不喜欢曹明俊，把曹明俊视为祸害他女儿的凶手，大骂曹明俊是狗日的，这话里有很浓重的感情因素，不能作为依据。
果然，杨玄也没有去管这句话，很客观地说：“你的建议我们会慎重参考的，但现在还没有明确的证据，需要进一步调查。”
李长树愤怒道：“要什么证据？我女儿那天出门就是去见他，出了门就再也没回来，不是他干的还能有谁？”
“请稍等。”
跟愤怒的亲属纠缠，显然是浪费时间，杨玄不再回应李长树，请他稍作等待，转身请邹民先去另一个房间谈话。
两人走进一间无人的办公室，关上了门。
杨玄问邹民先：“什么时候来的？”
邹民先眉头不展，答：“来了快两个小时了，好像是先去的江晨园，再来的派出所。”
杨玄问：“来所里，说了什么？”
邹民苦笑：“先是又哭又闹，把我们都骂了个遍，后来才消停下来。”
杨玄问：“没有要求看李静香尸体吗？”
邹民先答：“要求了，但现在尸体不在我们这里，已经被刑警队拿去做尸检了。”
“尸检的结果出来了吗？”杨玄问。
“没有，不可能这么快。”
杨玄又问：“给分局打电话了吗？”
邹民先这时才微微笑了，明白杨玄为什么问这个，答说：“还没有，先给你们打的电话。情况我都了解，岳队长给我打过电话，余文强那小子终究还是靠不住，我想先尽力配合你工作。”
杨玄点头，大概在想，毕竟是所长，比宋野那小子聪明活泛多了。
不过，邹民先对杨玄如此信赖，是有原因的。
而且原因非常复杂：杨玄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昨日他力挑大梁，帮邹民先解决了危机，并得到岳良节信任。岳良节亲自打电话过来，对邹民先多有嘱咐，请他全力配合杨玄工作。
除此之外，最让邹民先隐隐惊奇的是杨玄的眼神，仿佛有一种神奇的吸引力，尤其当杨玄提议及早将李静香的头颅收敛时，他深邃的眼眸里射出了一种难以名状的光芒，瞬间勾起邹民先对死者的同情，那种同情被无限放大，致使邹民先排除所有顾虑，下了命令。
邹民先忽然试探性地询问杨玄：“杨组长，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这一问，问得非常突然，邹民先也只是在昨天晚上仔细回忆白天的事时，才生出了这种奇怪的想法。
此时只有邹民先和杨玄两个人，话题被岔到这里，房间里刹那寂静。
杨玄抬眼去看邹民先的眼睛，只一秒钟，又缓缓移开，然后开玩笑说：“也许我以前犯法的时候被你抓过。”
邹民先没想到杨玄会这么说，明显地楞了一下，又不好意思地笑了，排开胡思乱想和胡言乱语，回归正题说：“那现在打算怎么办？”
杨玄也没有去追问邹民先为什么突然问奇怪的问题，立刻说：“所里有讯问室吗？我要对李静香家人展开讯问，不过，要一个一个，单独进行。”
邹民先点了点头，表示了解，又问：“需要人做笔录吗？”
杨玄说：“随便你。如果要做，就让宋野做。”
宋野是杨玄指定的助手，特别点名宋野做笔录也是合情合理，邹民先点点头，出门安排。
讯问室不宜人杂，两名警察、一名被讯问人，是再合适不过的。
宋野坐在杨玄身边，正襟危坐，怎么说他也是专案甲组除组长外最重要的成员，这么想想，觉得自己不能总是一副龟孙子模样，还是要打起精神来，以昂扬的姿态面对接下来的调查。
按照杨玄的要求，首先走进讯问室的，是李静香的母亲。
宋野依程序，先给李静香母亲做了基本信息的登记：周慧兰，女，45岁，WW县人。
听到WW县宋野这才知道，原来李静香一家跟自己是老乡，WW县正是断丁山旁边的一个县，离得非常近。
宋野不由得又看了周慧兰一眼，眼神里对这位可怜的母亲又添了几分亲切。
周慧兰泪水未尽，她的状态很差，是为了尽量配合警方，才勉强答应进来，此时她一人坐在两个警察对面，除了伤心以外，还有些害怕，看起来非常无助。
“请节哀。不要紧张，”杨玄开口，声音出奇地温和，指了指宋野，对周慧兰说，“把他当做你儿子，就像平常一样聊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