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儿子凌锐考上重点大学，凌孝乾在村里活成了一个人物。他的腰杆挺得比年轻的时候还直，大背头梳得比女人还光。
四年之后，凌锐又一次为凌孝乾长了脸。在他还有一个月才毕业的情况下，正森集团已经送上合约，将他招致麾下。正森集团是当地首屈一指的大公司，进入正森集团，对凌锐而言那是前途、钱途都有了。
趁着端午佳节，凌孝乾两口子做东，把大院里住着的亲人们邀到一起过个节。虽未明说这顿是为凌锐庆祝，但是两兄弟心里跟明镜似的，老大就是为了显摆。
老三家头一天就为老大请吃饭的事情闹腾开了。凌孝国寻思着要给凌锐包个红包，婆娘古萍死活不答应，要钱等同要她的命。凌孝国埋怨老婆头发长见识短不懂人情世故，古萍就骂凌孝国穷大方。
老二两口子端午当日愁眉不展。他们家一直就被村里人拿来跟老大家比。当大哥活成一个人物的时候，凌孝坤却活成一个笑话。凌强被传为了不义之财遭了天谴，这事让凌孝坤两口子两年时间抬不起头。好不容易凌强的事情云淡风轻了，凌飞的事情又是乌云盖顶……过了端午节，凌飞就该高考了。不争气的玩意儿一点指望也没有。考不上大学已经够丢脸，偏偏还沦为堂兄凌锐进入正森集团光芒下的那道暗影。
“你倒是什么时候也给老子长一回脸呀？”凌孝坤对着凌飞就是一脸愁眉。
赵红玉冷笑一声，说：“长脸？老头子，还是做好丢脸的准备吧！”
“等我把古桥村变成我的农场……”
不等凌飞说完，凌孝坤已经迫不及待的拔下自己的拖鞋，作势要拍死这个只会白日做梦的兔崽子。
凌飞赶紧闪到嫂子背后，借着这个人肉挡箭牌，总算化险为夷。
“待会儿吃饭的时候，别胡说八道那些没边没际的话，免得让人家笑话。”嫂子告诫凌飞，很担心他闹出更多难堪的笑话。
凌飞一脸不屑的走开。他去了奶奶家。奶奶正在剪手指甲。
“你怎么自己动手啦，把肉剪到怎么办？”凌飞接过奶奶手里的指甲剪，板着脸批评她。
“我眼又不瞎！”奶奶笑着争辩。
“还顶嘴！”
秋月站在门边，安安静静的看凌飞给奶奶剪指甲。看到凌飞一本正经做事就好比看到太阳打西边出来一样稀奇，秋月忍不住笑了。
“这下干净了。”奶奶轻松的说，“如果指甲里都是泥，你大婶婶看到一定要噘嘴。”
“原来你是因为那个母夜叉呀！”
“没大没小。”奶奶笑着埋怨凌飞。
“来吧，顺便把脚趾甲也剪了。”
这些年，一直是凌飞给奶奶剪脚趾甲。
“唉！”秋月叹口气。
“你叹什么气？”凌飞问。
秋月没有吭声，心里想：如果今天神气的人是你而不是凌锐该多好！
今天，凌孝乾的女儿凌秀跟丈夫一起也回来过节。
凌秀两口子加上院里住的十一个人，十三个人围座在一张十人标准的圆桌上，显得非常拥挤。凌晓是最不肯吃亏的一个，使劲把自己左手边的凌飞往秋月那边挤。
“够了啊！”凌飞忍无可忍，“别以为自己属牛就个子大！”
“我属螃蟹的，不服吗——弟弟？”凌晓挺嚣张，朝凌飞吐吐舌头。
凌孝国看着对面这两只“斗鸡”，叹口气说：“你们看看凌锐多规矩，你们哪怕就学到一半也让人省心啊！”
“凌锐哪有那么好！”凌孝乾嘴上这么说，但是脸上分明写着：你们就羡慕吧！
“哥是厉害，但是他只是比我先一步实现理想而已。明年，等我杀进‘星梦想’决赛成了明星，我也让爸弄这么一桌！”
古萍在女儿大腿上掐了一把，让她别丢人现眼。
“都在梦想明年了，今年又倒在海选的门槛上了吗？”凌飞嘲笑凌晓。
“笑吧，笑吧，反正过不了几天有些人就要上刑场啦！”凌晓冷幽幽的还击。
古萍骂女儿口无遮拦。
“无所谓，反正上大学又不是我的梦想。”
秋月有种不祥的预感，心都揪紧了，祈祷他千万不要冒傻话。
“那你的梦想是什么？”凌锐突然问了一句。
赵红玉心想：他该不会傻到把那种傻话满世界瞎嚷嚷吧？她检讨自己是不是怀孕的时候把猪脑髓吃多了。
“我想成为一个逍遥的农场主，把古桥村变成一个世外桃源。”
满座的人愣了三秒钟，然后爆发出经久不息的哄笑。凌孝坤呛了一口酒，咳了三分钟，平静下来的时候布满鱼尾纹的眼角挂着两滴老泪，僵硬的笑着。
“都说是梦想了，想想又不犯法！”凌飞一脸郁闷，觉得这群人大惊小怪。
古萍心里舒坦多了，女儿丢人现眼在先，好在后面还有一个更加丢人现眼的人。
酒过三巡，凌孝国有些醉意。酒壮怂人胆，平时打死不敢做的事情，借着酒劲干得挺爽。凌孝国掏出一个红包，递给凌锐。
“我们凌家就你一个争气的孩子。拿着，三爸的一点心意！”
凌飞小声对凌晓抱怨：“你爸不就拍个马屁，至于打击面那么宽吗？”
凌锐透过镜片看到三婶的脸色突地晴转多云，不敢接三爸的红包。
“收着，不用看你三婶儿脸色！大侄儿，实话跟你说，这些钱都是三爸平日里偷偷藏的私房钱，管她古萍屁事儿！”
“凌孝国！”古萍大吼一声，抽身起来，绕到丈夫身边，揪着他的耳朵，把他扯回家。
“轻点，别把耳朵拧下来啰！”老太太心痛小儿子。
“三爸也是人才，一个马屁能拍出洋相——这回得跪搓衣板啦！”凌飞冲嫂子挑挑眉。
秋月怪他动作太轻佻，没有理他。
凌晓默默在自己飞机坪似的胸前画着十字架。
“爸，我到底收还是不收？”凌锐很为难。
“收着，进了正森集团还怕日后还不了你三爸的情？”凌孝乾仗着有个念书好的儿子，觉得自己有狂的资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