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铁骑终于踏过鲜血浸透的大地,带着无情的杀意和刻骨铭心的仇恨奔腾而至。“轰隆轰隆”的沉重的铁骑声响彻高绝,不仅是大地,连天空都跟着战栗起来。
墨闻歌第一次见到神魔两族狰狞的面孔。从西北方向疾驰而来的魔族骑兵,浑身都披覆着深黑色的寒光锐利的铠甲,只露出冷漠又残暴的双眸。他们右手拿着两米长的黑色刺枪,左腿便挎着刀鞘冷峻的弯刀,胯下的梦魇被黑雾包裹,眼睛通红、暴虐不安。
而自东南袭来的神族的骑兵,身着乳白色的甲胄,脸上带着精致的盔面,挥舞着神圣的巨剑。乳白色的披风在身后招展,头盔上金色的羽缨如正午直射的阳光。他们骑的是高大英俊的独角兽,每只独角兽都眼神清澈、额前的犄角散发着圣洁的白光。
两支军队如黑色和白色的两股洪流,朝着苍红平原的父子二人呼啸而来。当他们接近时,便发出整齐浩大的呼喊,于是整个空间都回荡着铁骑踏地沉重恢弘的声响和骑兵们高昂肃杀的咆哮,仿佛要将两人生生撕裂。
墨闻歌呆呆的看着两股铁血洪流朝他和男人逼近,然后又茫然的盯着插在地上的龙牙,脑袋只剩下浑噩的空白。铁骑声仿似一根利剑刺进了他的脑海,绞碎了所有的意识和思考。
他掐了掐自己的脸,很疼,竟然不是梦。虽然男人之前就已经把关于神魔的一切都告诉了他,但亲眼看见神魔的骑兵时依旧震惊的合不拢嘴。他在科学主导的世界活了十八年,现在却才发现原来这个世界是不科学的。这里有神有魔,有梦魇有独角兽,甚至还有苍红平原这样异位面的空间。
这一刻他才真正理解男人所说的话的含义。听人说起世界的真相并没有那么震撼,就像看漫画一般只有新奇和趣味盎然。但现在,神魔的铁骑正怀揣着滔天的杀意朝他们而来的神魔对他和男人怀有的杀意几乎是实质的,墨闻歌甚至以为正是杀意凝聚了这群神魔,一旦杀意消去,那么这群神魔也会灭亡。
“杀了他们,或者被他们杀死。”男人对他说。
龙牙也在呼唤他。他能感受到龙牙对他的呼唤,像久违的朋友呼唤曾经并肩战斗的伙伴。他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想抓住龙牙,但却畏惧了。他还无法放弃十八年来的平静生活。他好似明白一旦握住刀柄,无忧无虑的生活就将彻底失去;就意味着从此以后,等待他的不是幸福和自由,而是无休无止的战斗;就意味着此时此刻,他将不得不面对杀气滔天的神魔骑兵,为了生存一刀一刀的在他们中冲杀,除了生,便是死。
铁骑冰冷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急迫。阵列前方冷酷的骑兵已经把他们手中的武器高高扬起。再有一千米,他们就能肆意的挥下武器,把那两个人彻底斩为肉泥。千万年来,他们忍受了太多的愤怒和屈辱,他们也曾是神魔无所畏惧、骁勇善战的战士,却被初皇劫掠到这片与世隔绝的空间,沦为历代皇即位的牺牲品。
每一任皇的崛起,都是从这里开始。他们带着那柄令神魔闻风丧胆的龙牙斩域切,以君王之姿莅临到这片空间,为他们的即位仪式浴血而战。每一次的战斗之后,神魔都会永远沉睡在这片战场之中。他们的尸骨将铺满大地,流淌的鲜血百日不干,苍红平原变成一片血红的世界。
而厮杀之后的皇,会只剩最后一口气,瘫倒在泥泞的血泊中,全身被鲜血浸泡。每一位皇屠戮之后,都会为神魔留下星星之火。待这些星星之火繁衍到足够的数量时,下一任皇又残酷的降临,收割这些卑微的生命。如此循环,残忍血腥。
身后的铁骑越来越近,气势越来越强盛,男人却始终置若罔闻。他长久的凝视着自己的儿子,面容严酷冷峻,像一尊不朽的雕像。
墨闻歌的手停在剑柄的边沿,只需要再稍稍往前一点,就能握住龙牙。可是他没有往前。此刻他就像一个被逼上刑台的犯人,要么屈辱的忍受刑罚的折磨,以换取那微乎其微的重回安定的生活的机会;要么拔起插在地上的刀,杀尽施刑的刽子手,从此亡命天涯。
可是留给他纠结的时间不多了。铁骑的步伐已经踏过大半距离,即将把刀刃架在他的脖子上。黑白洪流包围组成的圆圈急剧收缩,一千米、五百米、两百米、一百米、五十米……墨闻歌能够嗅到铁骑身上刺鼻的血腥味,即使那些貌似圣洁的神族也不例外。
男人依旧漠然傲立在苍红平原的中央,等着墨闻歌拔起龙牙,然后挥刀杀敌。在此之前,即使他被神魔乱刃加身,也不会从现在的位置上移动一寸。这是皇的考验,他不能帮忙。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见证自己的儿子走向最终的王座,或者陪着他一起留在这片大地上,成为万千骸骨的一员。
男人无言的沉默、死亡巨大的压力、和人类对死亡深刻而本能的畏惧,终于让墨闻歌压制了脑海中的挣扎,迈出了最后的一步。他仰头朝天,发出撕心裂肺的大吼。
下一刻,他一把握住龙牙寒冷的剑柄,使出浑身解数将它从苍红平原黑色的大地往外抽出。一股来自千万年前的皇者意志涌进他的脑海。
在意识中,他看到周围的一切发生了变化。原本黑色的天空化为一滩浓墨,低低的垂挂在一片更加悠远苍凉的时空中。天空下矗立着一个黑色的王座,体型硕大的黑色巨龙匍匐在王座旁,偶尔仰起头,羽翼开合,对着天空发出暴躁的龙吟。无数的魔族跪拜于王座脚下,以王座为中心,朝四面八方无边无际的蔓延开去。整个大地都被这些跪拜的魔族淹没,他们无穷无尽,占据着整个世界。
威严残暴的君王高高端坐在王座之上,身后黑暗的天空成为他巍峨的王冠。燃烧着熊熊银色火焰的双眼冰冷的俯视着脚下亿万臣服于他的魔族,黑暗在他身上凝聚到极致,全世界的权力都被他捏在手里,仿佛只要他一挥手,世界就会在顷刻间分崩离析。
君王穿着仿若苦行僧装束的简洁黑色衣衫,上衣无袖,裤腿套在黑靴中。长长的黑发捋在身后,用一根龙筋随意的扎成宛如钢鞭般的辫子。乌黑浓郁的眉毛微微下皱,银色的瞳孔深不见底,仿佛从遥远地方射来的两束光。高高挺起的鼻梁尽是桀骜,嘴唇微微抿起,嘴角挂着血腥的微笑。
在看到君王的刹那,墨闻歌惊住了。那张脸分明就是他自己,每个细节都一模一样,仿佛是用同一个模子倒出来的。甚至连侧脸那颗小小的黑痣,都分毫不差。
这……这到底是什么情况?难道是成皇仪式必然会经历的么?可是为什么人族的皇的仪式,看到的却是魔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