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章浩与俊义决定合伙开自助餐馆,前脚赁了城里一小区门口临街的两层铺子,大搞装修,后脚办了营业执照和卫生许可。铺子上下两层统共一百多平,楼下除去后厨,外设了一个前台,中间是放食材的瓷砖案台,两侧码上水晶火锅桌,楼上只食材案台和桌椅。装修以红黑为主色调,四周墙壁紧靠着沙发椅,上方都嵌了镜子,餐馆更显大气敞亮。待装修停当,梦飞提议让二人雇些人,发发传单,搞搞宣传,毕竟选在一个小区门口,不是热闹的商圈,关键就是让更多的人知道有这么个店。梦飞还说前期宣传一定要附上消费满减或是折扣优惠的信息,吸引更多的人到店。章浩和俊义深以为然,印了不少宣传单,可雇人发发这些纸就要每人一天一百块,家里闲着的婶婶婆婆腿脚又不灵便,二人就雇人发了三五天,随后忙着与食材供应商接洽,宣传便搁置了,剩下的单子摞在后厨门后。待跟供应商联络好,买上进货做账的电脑,一切布置妥当,已是深秋,天气转凉。开业前三天里,章浩俊义又是采购又是打扫,还给亲友送了邀请函,忙得后脚踢前脚。
开业前一天晚上,餐馆门口两侧早摆上了亲戚朋友送来的花篮,预备第二天一早正式开业。待章浩爸妈、俊义爸妈以及其他帮忙的亲友回家后,章浩俊义喊了几个发小试吃,梦飞开车拉上白天、青婉和向南,一行人重又聚首。六人在一楼拼了两张桌子,扇贝大虾螃蟹、猪肚里脊肥牛、生菜菠菜莴笋,装了满满十来盘子,错落地挤在桌子上。
章浩招呼大伙敞开了吃喝,边拎了两包啤酒,梦飞劝说章浩少喝点,明早开业要忙的。章浩点着头,按捺不住喜悦,他把这次开业当成人生大事,总算是翻身农奴把歌唱,打工仔也当家做老板了。
他一高兴就得喝点,还不能喝少了。大伙很是了解章浩的作风,也不再多劝,就叮咛俊义少喝。俊义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不乐意,他可是辞了工作专心扑在餐馆上,力求事事尽力,本想着与章浩齐心协力,等店里稳定了,再多开它几家,准能干出一番事业。前几日雇人发传单,章浩就唠叨费用太高,闹得不愉快。
俊义走进后厨,假装被那摞传单绊了一脚,骂骂咧咧地出来,大伙便问是怎么了,他说传单摞在后厨,碍事。梦飞眉头一皱,并不吭声。
向南追问怎么没有发完,章浩并不遮掩,坦白说雇人发传单太花钱,服务员也都按天给钱,开业才来。梦飞说了句明天就开业了,尽人事听天命吧,过去的就不提了,今晚咱就先试试火力。
章浩就势岔开话题,说了些食材如何新鲜的话。桌上推杯换盏,嬉笑打闹,好不热闹。酒足饭饱后,六人七手八脚收拾了桌椅餐具,大开了店门让浓郁的味道散去。
梦飞拉过章浩和俊义,递上一个红包,说:“开业大吉!我们几个商量着给的,多少是个心意。”章浩把手一推,说:“哎!这就不好了!我请你们来试吃,怎么还给钱了?!这点钱,权当是我借你钱的利息了。以后你们再来,我再收钱也不迟。”青婉白天也来劝说,说是一点心意,章浩便收下,放进收银台的钱箱,故意把钱夹扣得啪的一声,朝着俊义说:“李老板!我们的第一笔入账!”此时俊义满嘴是油,大快朵颐后早就把不痛快抛到脑后,乐呵呵地附和:“我们要发财啦!”
看着梦飞的车走后,俊义又去后厨吃水果,章浩没进店,杵在门口盯着“兄弟连”的牌子发愣。牌子黄底黑字,镶了烫金边框,周围一圈挂了彩灯,荧荧地发着光。这就是自个儿的地儿了!今后谁都不能再支使自己干这干那了!那可就是自己去支使别人了!再不用看那个小主管的脸色!自高中毕了业,章浩觉得从没这么爽快过,兴头上来,又要喝酒,俊义劝不下,只得看着他又开了两瓶。不一会儿,章浩脚下长了滑轮般,溜到桌子下面,俊义把他抬到沙发上,听着鼾声,也躺下。
凌晨五点钟,天还不太亮,俊义妈赶过来张罗,只见大门紧闭,就用手拍门,拍了许久没动静,又给俊义打电话,俊义听见铃声,猛地一翻身,差点掉地上。他闻到一股酸腐的味道,摸出钥匙,踉跄着开门,踢倒一个酒瓶,小半瓶酒洒到地上,发出嘶嘶的声音,散出酒气,地上一滩污秽,定是章浩昨夜吐了。门一开,俊义妈眉头紧皱,思量着是开业第一天,发火不吉利,也就压下脾气,并不过问,动手拖地。俊义又羞又愧,也动手拾掇。章浩醒了,坐起身子,俊义使了个眼色,章浩忙陪着笑脸,接过俊义妈手里的拖布,说:“婶儿,让我来,这怎么好意思。”俊义妈应了一句,口气轻淡,转身去擦桌椅。
三人打扫完,天东头放了亮。章浩爸妈、俊义爸以及两家的近亲都来了,餐馆里一时人头攒动。宾客不着急往里走,自然地分成两排,拿了手里的红包,一排给章家,一排给李家。章浩和俊义站在各自父亲身边,牙齿露出两排,伸手接着来自并不十分熟识的亲戚的份子钱。红包上的名字虽美丑参半,好在笔画清晰。有的没包红纸,少则一张多则八张的百元钞票卷成一个卷,直接送到店主手里。
在清泉村这样的小村,份子钱是一种仪式,也是一种礼节,更是小村庄早年得以生存的方式。一家有大事,全村都多少出点力,红白喜事,乔迁生子,都是整个村庄的情感抒发载体,恐怕也是最原始的众筹方式。
有的来客交上钱寒暄几句就离开了,章浩和俊义张罗着把留下来的亲友都请到二楼去,一楼正常营业。招来的服务员也都陆续进了店,简单的介绍以后,就各自忙活去了。二人又是指挥又是揽客,中午时候,俊义清点了一下,收入还真不少,照这样的势头,借梦飞的钱不出年后就能还清了,他不禁喜上眉梢,又把这好消息说与章浩。章浩听完大喜,冷不丁地朝吃饭的人大喊:“今儿是我们兄弟连开业的吉日,感谢各位捧场,大家算是第一批到店的顾客,我就做了这个主,每桌优惠30元!哈哈!”在场的食客无不欢呼叫好,杂着几声恭喜发财、老板真帅这样的话,气氛顿时热闹起来。俊义先是一愣,一边想每桌30元倒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可是头一个月吃饭九折是明白白印在宣传单上的,这可怎么算?俊义把章浩拉到后厨,悄声问他,章浩倒是坦然,说两项优惠都给,头一天嘛,赔点也无所谓,俊义只好依他,又轻淡地说以后要找他商量的,章浩嘿嘿地笑着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