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秋忙时节,天气渐凉,庄里也都闲下来了,马路沿上还有些没清扫干净的玉米粒,引得几只老母鸡争抢啄食。
对青婉一家尤其是青婉妈来说,今年真是要忙得跌跟头了。青婉和袁峰把日子定在九月二十六,她欣喜而羞赧,谁能料到一向乖巧的女儿竟未婚先孕了呢,虽说眼下奉子成婚早就不是新鲜事了,可一想到袁峰那楞头小子这般猴急,青婉妈就忍不住地发笑。
今年的秋收她不再想插手,全权交给了娘家兄弟打理,中秋节一过,她和丈夫就赶着跟餐厅、婚车、锣鼓队各方面再次确认数量和时间等细琐事宜,心里隐隐地要决心把这场婚礼办得轰动而华贵。
眼瞅着婚礼的日子一天天逼近,青婉妈也眼瞅着瘦了,全凭着为母的责任和自尊才撑到婚礼前夜。
大门口的红灯笼和龙门彻夜通明,妯娌们婶娘们帮着包饺子、置红布,兄弟们叔伯们则喝茶水、评时事,屋里屋外满是人。
青婉妈东跑西颠,给这个拿了酱油,给那个寻了烟缸,哪家孩子哭闹了又去扒拉青如小时候的玩具来哄,一晚上屁股没沾到凳子。饺子在子时包好,亲朋们又闲聊几句,这才散去。等把院子客厅挨着打扫干净,里屋的老式挂钟刚好敲完两下。
青婉妈躺在床上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婉儿出嫁了,总算是了却一桩心事。今儿个看七婆婆和刘家四奶奶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什么,刚要上前招呼二人随即转了话头。莫非青婉跟单位处长暧昧是真的?又或是看出青如有什么异常?青如自打那事以后老是蔫头蔫脑的,叫她几声也是愣怔好一会。这闺女,以后可咋办呢?
这么想着想着,越想越睡不着,三点刚过一刻,化妆师到了,青婉妈就开了大门,并不十分饿,又无事可做,就在廊檐上坐下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听着自家四婶浑厚的笑声,她才回过神来,一阵凉气从脚穿到头顶,连打了七八个喷嚏。安顿好陆续进门的亲眷们,水果茶点忙活一阵,刚换上新买的赭红套裙,就听到了咚咚锵的锣鼓声。迎亲队来了。女儿要出嫁了。
行完各种礼数,青婉妈被大家伙起哄着抱抱女儿,她推脱说:“哎呀多大人了。”
“快嘛!青婉明天就是别家的人了!还不快抱抱?!”
“是嘛!她婶儿,就抱抱嘛,怕是自打闺女会跑了就没抱过了吧?!”
青婉妈憨憨地笑着,张开双臂。这一抱不要紧,母女顿时湿了眼眶,哭成一团。化妆师连忙打趣道:“大喜的日子!可不能哭成大熊猫了!”大伙哄然,母女二人又哭又笑,不再纠缠。
送走女儿,青婉妈怅然若失,要不是餐厅的人打电话来,她还在琢磨七婆婆和刘四奶奶的神情。午宴和西式婚礼一同进行,青婉妈偷摸着眼泪儿。
婚礼进行到抛绣球的环节,一个黑影一瘸一拐地进了门,门口一阵喧闹,青婉手捧花团,站在台上,远远地看见张大伯朝自己笑,阴森森的,令人毛骨悚然。
门口不远处的三叔认出了他,连忙喊了自家兄弟将他赶了出去,只听他大喊着:“怎么的?!婉儿出嫁,我还不能来看看了?!那闺女打小跟我可亲了!哎!放开我!”青婉不声张,安静地看着那个糟蹋妹妹的混蛋被扔出门。
台下的人注意到了这阵骚动,并不很在意,交头接耳地说了几句愤愤的话,就专心看着抛绣球了。青婉妈却没再抬头,总觉得满厅的眼齐刷刷地看着自己,脸上白一阵青一阵,身上冷一阵热一阵。
终于熬到婚礼结束,青婉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衣服好似浸过水,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好不难受。回家的路上,她觉得脚步轻飘飘地,脑子里全是那些眼睛,黑黢黢、圆溜溜。
这日的婚礼不止一场,孙羽和阿梅的名字印在了另一家餐厅的横幅上。
“今天真是双喜临门!”孙羽一手揽着阿梅的腰,一手扶摸着她的小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