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决心留在老家后,杨仪就着手在各大招聘网站投简历了。虽说多数公司规模小、薪资低,好在杨仪早就有心理预期,并不在意。可在网上发布招聘信息的公司总共才二十家,选择太少,杨仪犯了难,拿不定主意是要优先选行业还是选岗位。
六月的一天,梦飞、章浩、白天喊了杨仪打牌,杨仪就把近日找工作的苦闷倾诉给同伴。
“咱们这儿的有些公司,几年都不更新网上的招聘信息,你得多投几家,再让你爸找找人,看看哪里有职位,先面几次。”白天以过来人的姿态说。
“我说呢,那我再多投几家。可那些没发招聘广告的公司,我怎么知道他们有没有用人需求呢?”杨仪一脸疑惑。
“哪来的用人需求?这些小企业才不管这些,只要你差不多符合要求,他们都想先把你招进去,不管好赖先让你干着。有些大点的企业得有关系才行,你爸好歹认识的人多,让他帮你问问呗。”对这个问题,白天深有感触,自己当初进第一家公司就是抱着干一番事业的心态,真的开始工作了却发现并不是这回事,整个部门只有三两个新人还在实心实意地工作,其他人就是混吃等死,得过且过。第一份工作干了一年,白天就跟当初一块儿进公司的另外两个校友辞职了。本想着下一份工作会有所谓的成就感,后来还是清闲得很,活计都是工人做,偶尔下车间解决解决技术问题。等跳了三次槽以后,白天彻底想通了,车间的活有工人做,工厂把大学生招进来,就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虽说没什么大发展,可家乡的企业发展模式都差不多,再跳槽也没意思了。意识到这一点,白天也就安心工作了,即使是上班时间也能打牌喝茶玩游戏,从另一方面想不失为一种享受。
“好吧。我投简历试试看。”杨仪嘴上说着,心里对“关系”、“人情”满是抵触。
“你呀,就是在大城市待的时间太长了,被惯坏了。”梦飞说。
杨仪笑笑,没说话。
不挑行业不挑公司,杨仪把能投的都投了,这天接到电话,是某地方国企B的人事主管打来的,通知让第二天下午去面试。
清晨起得早,杨仪帮妈做了早饭,厨房里笑声阵阵。杨子海牵着狗从外面遛弯回来。他关上大门,把狗链子松了,进了屋。
吃罢早饭,杨仪说要去厕所,让爸把狗关进笼子。杨子海拗劲儿上来,只嘿嘿地笑着说,“你出来吧,它不咬你,它认人呢。”
杨仪胆小,小时候在奶奶家被一只公鸡啄了腿,嗓子喊哑了,奶奶爸爸却一哄嘲笑她胆小,连只公鸡也怕。最后还是爷爷把她抱起来,轻轻摸着她的头,胡子拉碴的脸拉的她刺刺地痒痒。大前年回来,厂里的母狗下了崽儿,杨仪又与它生分,往狗窝一走,小腿被母狗衔了一口,还好隔了厚裤,只淤青一片,并无大碍。杨子海就站在不远处,只是憨笑。他无法理解女儿为何如此怕自家的动物,就像无法理解她怎么会失眠一样。
杨仪知道,这时候与爸爸讲道理是没用的,哭闹撒娇也是没用的,这些真切的、深刻的体会,爸爸总是抱有一种戏谑态度。杨仪转向妈妈求助。
下晌,杨子海送杨仪到车站。路上,杨子海说起他发小的女儿如何在深圳当医生,如何月入三万,如何付了100万首付,如何又买了车,语气里都是不解和羡慕。杨子海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辛辛苦苦大半辈子,办了厂,尽了力,竟比个年轻轻的女娃挣得少。他发小前年把厂子卖了,投了股票,一周就赚了几十万,一周又赔了近十万。他自觉家底不如别人,胆量也不如别人,畏畏缩缩大半辈子,倒也乐得清闲自在。
这些话,杨仪是不爱听的。虽说伯父家姐姐能力强,可房子的首付不还是伯伯付的嘛?人生的不公平从出生就开始了。杨仪自初中就开始走读,大大小小的事基本上一个人搞定,本科开学时父亲送她到学校,把行李箱往屋里一放就撒手不管了,南京的九月天又闷又热,杨仪买了被褥垫子抱进宿舍,衣服都湿透了,把被褥套好,把卫生打扫完,花了整整一个下午安顿。隔天舍友报到,父母又是铺床又是买水果,还把风扇、卫生间各个死角都清理干净。想起这些,杨仪不禁一阵伤感。如果有可以依赖的人,谁又想酷酷地独立呢?
送杨仪上了车,杨子海直接赶去杨相厂里打扑克。快一个半月了,厂子里没有新订单,老客户下订单也不频繁。最近几年经济不景气,附近几个村的厂子倒闭了好几个。杨子海倒是想的开,办厂至今十几年,这种萧条并不是第一次了,厂子不赔本就是利好消息。
杨仪白衬衣黑裙子,化了淡妆。公交车等了半小时才来,杨仪趁机又看了看简历,自说自话地练了练英语口语,还把公司简介和主营业务复习了一遍,信心满满。
公交车到站,杨仪走进B企业所在的广场,进入一座十八层大楼。大厅的装修以灰黑色为主,四根光滑的大理石石柱分立在大厅的四个角,由于是阴天,房顶正中的水晶吊灯亮着,十几个小灯泡中坏了近一半,在地板上照出斑驳的图案。
根据短信通知和楼层索引,杨仪乘电梯到了十六层。一出电梯,一股尿骚味扑鼻而来,杨仪皱了皱眉,捂着鼻子左拐再左拐找到了约定面试的地点——B公司人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