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的设施过于简陋,一张杨木方桌,四只方凳,另外就是一张普通的硬木床了,光秃秃的木板上铺了一条薄薄的素色床单。小狐妖毫无知觉地侧躺在床上,面具只遮着半张脸。
驼背老头没有立马动手医治小狐妖,反而踱步到门口布置了一番之后才走到床边。俯身看着小狐妖,老头嘀咕:“这要怎么治?扎针么?万一她一身毛我从哪下手?”
屋子里除了昏睡的小狐妖之外没有旁人了,老头似乎是自言自语。然而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老头的斗篷在不停地抖动,原本是驼背的地方不停地蠕动着,老头干脆利落地将斗篷一扯,整个人直立了起来。
一条奇特的小兽从斗篷中钻了出来,乍看上去像条雪白的小哈巴狗,然而双目是呈异色,一金一红,额间还有俩小小的凸起,像砸出的包。小兽刚落地便抖了抖身上被蹂躏得乱七八糟的皮毛,背脊处有一块明显的烧焦,毛发少了一大片。最奇特的是,小兽偌大的尾巴跟身体完全不成正比,走起路来仿佛拖着一个大麻袋。
这俨然是完全褪去了伪装,切切实实露出本体的疾风了。
旁边的老头样子也在变化,原本佝偻起的身子自疾风下来之后就恢复了笔挺,脸上的皱纹以肉眼所见的速度褪去,皮肤逐渐光滑,白皙,满头的华发也在渐渐变得璀璨,片刻间就从一个老者变为了一个生机勃勃的银发美少年。
美少年玉临风喘着气,从芥子袋中掏出了一把丹药吞了下去,闭目调息。玉临风吞下的是能够迅速补充体内缺失的灵气的丹药,温和无毒副作用。这等易容的功夫是从娘亲遗留下的那本破烂的册子中学得的,册子到手时封面上写着三个字《本草经》。按照末页的密语将精血滴入封底时,倒过来看,就变成了《毒经》。
《本草经》的前篇规规矩矩记载了各种草药的特征和药性,后篇则是一连串的丹方。《毒经》则是纯药方,从吃下去昏睡三日不醒的药丸,到无声无息杀人于无形的药散,应有尽有。
然而这册子怪异的地方不仅于此,每次翻开册子都会吸收掉玉临风不少灵力,在准备逃离皇宫的前一个月时间,玉临风天天摸索着册子中的丹方,为逃亡做准备,无意间营造了自己深重剧毒,灵力不断流失的假象。
人的想象力的无止尽的,宫里的流言飞起正中玉临风的下怀,自己越是羸弱,对方就越可能大意,能够活着逃出去的几率才越高。
昨天动用了最后一点灵力查看是否有能够治愈疾风创伤的丹药时,一段晦涩的文字从册子中涌现,冲入了玉临风的脑海。一部旷世的修行经书,《无相经》,经书所涉之繁杂,研究了一整夜的玉临风也只堪堪掌握了最好用的一个手段—易容术,毒浅于表。顾名思义是将毒素摄入体内,逼出体表来达到易容的目的,人鬼难辨。
虽说敌人眼皮子底下最安全,但是必要的伪装不可缺少。
但是初次使用易容术尚且不纯熟,灵力又不支的玉临风不慎将自己整成了个毒修的模样还不自知,险些将自身至于险地。
好在此时峰回路转。
疾风抖着尾巴走到床边,小爪子勾住床腿,轻轻巧巧地荡到了床上。小影也飞了出来,在半空中盘旋了一圈后落在了小狐妖的面具上。
疾风是张七带着他逃离皇城的时候带来的,当时玉临风以为疾风是张七的契约灵兽。直到从黄土里将它挖出来时,阴差阳错地交换了对方的精血,疾风倒和玉临风立下了血契。
原地呆愣了片刻的玉临风在疾风第一次给他神念传音的时候终于认清了疾风已经成为自己契约兽的事实,而从玉临风懂事时起就一直跟随左右的小影自打知道这变故之后,一直闹情绪,这会儿在小狐妖的面具上爬来爬去,绘成一段文字:笨狗,治啊。
是的,玉临风之所以改口说可以医治小狐妖,正是神念中传来了疾风简单的反馈,它可以治小狐妖的伤,玉临风继续追问的时候却因为疾风尚不知该如何表述而告终。
灵气渐渐恢复的玉临风睁开双目,眼底泛过一丝青绿之气。疾风步伐轻盈,绕着小狐妖走了一圈,时不时将耳朵贴向小狐妖的身体,或是用鼻尖探测小狐妖的气息。随后走到玉临风身前,抬起前肢指了指玉临风的胸口。玉临风了然地将装有巨蟒内核的小盒子取了出来,打开后放在疾风面前。
本以为疾风会拿着内核去救治小狐妖,谁知小家伙只是自行吞下了内核,紧接着伏在床板上一动不动。
一个解释都没等到的玉临风傻了眼,看看疾风又转过头望着小狐妖不知所措。小影被激怒了,撅着腹部欲往疾风鼻子上滋尿,被玉临风哭笑不得地拦下。愤愤地朝着疾风无声地嚷嚷了好一会儿的小影被玉临风拿出的花粉丸子安抚,急不可待地抱住丸子吸食起来。
吞下内核的疾风体内发出微不可查的咕噜声,仿佛有气泡在体内不停地流动爆破,玉临风有心想弄个明白,却也知道现在的疾风不能被打扰,于是敛了心神盘坐在床尾静静等待。
外面的钱儒剑和管事已经离开,毕竟百宝阁内还有许多事务要处理,养魂草眼看是不可能拿回来了,时间紧迫,钱儒剑得找到合适的替代物,将此事的影响降到最低。叫了两个心腹看守住玉临风他们所在的房间,钱儒剑火急火燎地找上了其他几个管事。
钱勇等人正在大肆吹嘘钱儒剑有多神武,兵不血刃就拿下了抢夺养魂草的小贼。钱冲被关进了地牢,等着处置。
徐晓义和徐府的那位倒霉的管家也被百宝阁的人抬了进来,百宝阁常驻着医师,虽然不甚高明,治一点小伤还不在话下,此时正给徐晓义脖子处的伤口上药。
钱儒剑忙的脚底生风,又急忙派了人去徐府通知徐大少,徐江明过来提人。
人忙起来的时候时间过得非常快,钱儒剑水都没喝上一口,天黑了。
出去寻找养魂草替代品的手下还没有消息,徐府的人回话说徐大少今天进了皇宫探望着了风寒的徐皇后,被东洲皇拉去下棋,还未归来。倒是安排人手加强库房守卫的时候听到钱勇他们还在就着下午的事说得起劲,称钱儒剑已经练成了神功,一个瞪眼就吓得徐家二少失了禁,钱冲失了魂,怒气冲冲地训斥了这帮嘴皮子夹不劳的,严禁他们将此事外传。虽然事情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别人看到的,和自己人说出去的性质还是不一样的,这种事必定会被有心人抓住大做文章。而且,钱儒剑心如明镜,有些事情涉及到狐族私密,想必狐族是不愿让不相关的人知晓的,自己免不了得背起这个锅了。
时间在玉临风的眼里流逝得就比较缓慢了,小狐妖的脉相仍旧不稳,小影吃饱了重新钻到玉临风的袖口内休息了,疾风的毛发在无风自动,呼吸间喉间发出咯咯咯的声响。
窗外的光线已经暗淡,屋子内却光亮如同白昼,抬头看去,却是屋顶的四角奢侈地镶了四颗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
钱儒剑派了仆从询问玉临风晚饭的事宜,仆从过来敲了半天的门都没有回应,看守的两个护卫视线没有离开过房间四周,肯定地说小狐妖和老头就在里面,没有出来过。但因为屋子里实在太过安静,仆从又去回禀了钱儒剑。
回想到那驼背的老者郑重其事交代过不允许任何人打扰,后果是钱儒剑不能承受的,因此钱儒剑也就歇了让人强行进去查看的心思。这会儿钱儒剑甚是忐忑,驼背老者一开始声称自己从未见过狐族,对小狐妖的伤势爱莫能助,后来又改口称可以医治小狐妖,甚至有知情的管事暗喻驼背老者会不会为了骗得船票做出一些欺瞒的手段。
钱儒剑捏着手心,制止了那喋喋不休的管事。对于这个凭空冒出来的老者,钱儒剑本能地不想去得罪,甚至想要交好。钱家千年来鼎盛不衰,除了族中有十多位长老坐镇之外,主要还靠钱家惯得会收买人心的手段。
钱儒剑知道那几家店铺的人有些按捺不住了,从老头的外貌特征来看,正像是主大陆几大势力全力剿灭的毒修,如果能杀了这老头,或者将行踪上报,等核实了老头毒修的身份,到时可是大功一件,可以从那些大势力中得到不少好处,就算弄错了,老头不是毒修,对那几家店铺背后的人来说也没什么损失。
钱儒剑是不会去做这样的事情的,暗地里还吩咐了手下做出姿态,只要驼背老头没出百宝阁,任谁都不能动。
能指出归元丹弊端的人岂是毒的黑了心肝的毒修,然而正是涉及到归元丹的问题,钱儒剑也不能说出老头可能是大药师的事情来。只说是请了老头到百宝阁配合调查小狐妖和养魂草被盗一事,毕竟也算是目击人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