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这还在江中间呢,船怎么就突然停了?”
冯恩站起来看向舷窗外:江面无波、两岸空阔,没有一点人迹;但船只也明显尚未进入被黑潮覆盖的区域,停船实在是有些诡异。
紧接着,程守拙站起来走到船舱门口:
“我去问问是怎么回事,你们三个留在船舱不要走动。”
说完他离开船舱关上舱门,然而没过多久突然响起急促的敲门声。“咚咚咚”的声音让冯恩急忙跑过去开门,随即愣住:
“小姐?你怎么……”
“跟我出来,”朱心扫视四周一眼,“你这里太不安全了!”
“等等。”冯恩躲过她伸来的手,“只是停船而已,你怎么这么慌张?”
“……船现在停了不觉得很奇怪吗?你还是不愿意听我说话?”
朱心轻咬嘴唇,盯着冯恩,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
“来之前哥哥说圣灵教一定会想办法埋伏你,我刚才就要说这个,你不肯听,现在也不肯听。但你在这真的很不安全……”
话音未落,突然“轰”一声炸响,脚下猛然震动。紧接着舱门上方悬挂的石质灵器——传音石响起话音:
“船只出现故障,请各位同学回到各自船舱,不要惊慌。请各位同学回到各自船舱,不要惊慌……”
当广播放完,船舱里却沉默了。
直到朱心又一次伸手,牢牢抓住冯恩:
“三楼的船舱有专人保护,你现在就和我走。”
“不。”
冯恩转身看向身后:黎云,贺正,还有刚被吵醒、睡眼惺忪的石如意。
“真要有什么危险,我绝不会只顾自己的安全。如果圣灵教的人真来找我,那就请你带我这几个同学去安全的地方。”
“等等。”黎云起身走来,“王一明。当初灵试的时候,山上选拔的时候,我怕过吗?半仙怕过吗?虽然才认识几个月,但你不至于不知道我们是什么人,这就要独自逞英雄了?”
“……这事情本来就和你们无关。我不想牵连你们。”
话未说完脚下竟又猛烈地摇晃起来,冯恩急忙站稳脚跟,却见贺正也站起来看着自己:
“现在这个情况上楼也不一定会更安全。这位同学,看你和王兄已经很熟,那么对方的人是否也知道这一点?如果知道,那就很可能会利用你来实施计划。”
朱心被他说得沉默不语,船身也慢慢停止了摇晃。这时一阵急促的步音从舱外迅速接近,冯恩神色一变,立刻往门外看去——果然是程守拙。
“有个坏消息,”站在门口的他匆忙开口,“两台灵擎都被破坏了,而且还有人在炸船舱。上面已经派人去查,但到现在都没找到搞破坏的人。”
“状况严重吗?”
“已经在修理了。”程守拙神色凝重,“然而船底机舱现在有十几个技术工人不省人事,还有两人身受重伤——他们本来是看守前往燃料仓的通道,敌人很可能往那边跑了。”
“燃料仓?”
冯恩想起自己在府院藏书楼里看过的书籍,里面有一本提到过灵擎的动力来源——它需要燃料才能运作,正如炉子需要烧木头烧炭或者烧煤一样。
灵擎的燃料,不是别的,却是玄晶。
“糟了,我知道他想做什么!”冯恩冲向程守拙,“带我去燃料仓!”
此时此刻,向下五丈,船底,一条狭窄的小道堵满了手持钢管、扳手和锤子等工具的技术工人,绷紧神经的他们共同面对着通道的另一边:
那里只有一个人,但那个人的脚下躺满了人——全都是前来阻拦他的军人和御灵者们,有的只是昏迷不醒,有的身负重伤失去意识,还有的,已经是一具尸体。
“站住,我不会再让你往前一步!”
李墨执尺而立,拦在那人前方一丈远处,保护着身后的工人们。在他旁边只剩两个御灵者和四名军人,六个人像一堵墙一样横在通道中间,死死不动。
“敢袭击大明朝廷的船只,你到底是什么人!”
一个士兵高声吼道,对方却并不言语,也不行动,站在人堆里面如同一具雕塑。黑色的袍子盖住他整个人,被舱内暗黄的灯光一照、仿佛谁的影子被用力拉长之后立了起来。
“李先生,他的手法诡异得很,一定得多加小心。”旁边一个御灵者对李墨低声开口,“我的同袍唤灵打他,灵出去了竟然不听使唤,根本看不清发生了什么事!”
对此李墨只是点头,同样沉默不语:遇到越大的麻烦他就越不喜欢说话,不仅是因为精神的紧张,更因为他的方圆发动能力需要绝对的专注。
方圆一共两种形态:方矩,圆规。直尺是方矩形态下的状态之一,该形态下,方圆可以对尺端命中的目标作上标记,之后以尺划线、目标便只能按线的轨迹行动。而在圆规形态下,可以以点划面,被标记的目标无论如何都无法打破这个面。
然而它要想完全发挥能力却有一个条件:线必须要直,圆必须要正。这就是李墨全神贯注的原因——哪怕手只是抖一下,方圆的效果都会大打折扣。
所以此刻的他一言不发,眼睛死死盯着前方黑影,整个人的意识都要顺着视线锁死在对方身上。
就在短短半刻钟前,从船舱里急忙赶下来的他亲眼看着黑影如入无人之境地连续击飞十数个御灵者。他仅仅是向前一步就有人被击飞,没有任何接触,甚至没有见到意灵!
这样的强敌,从他年少时期在上渊走了一遭之后便再也没有遇见过。握紧铁尺,他此刻的脚步并无半分动摇。
“背后的燃料仓里全是玄晶……绝不能让你再靠近!”
想到这里,他朝身旁几人耳语几句,众人点头,他随即向前一跃:
“【方圆】!”
他铁尺往上一划,旁边一名御灵者同时向下一切,地上随之飞起一块钢板垫在他脚下令他在空中再向前一步,而那四名士兵也在这瞬间同时向前拔枪、扣下扳机:
四颗子弹,一根铁尺,同时射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黑袍人。
“冲啊!”
剩下两名御灵者一声怒吼也猛冲向前,各自凝聚意灵直扑前方;在他们眼中,弹丸已至,李墨的铁尺将紧接着命中,再加上他们俩的攻击,应该有把握制服对方——
但他们错了,因为子弹停了,铁尺也停了。
它们停在半空,犹如时间停止。可时间并未停止,正如他们没有来得及停下的脚步,正如士兵们第二次的开火。同样李墨也没有停下,他从钢板向前一跃、抓住方圆。
然而,在他抓住方圆的瞬间,离黑影最近的他陡然愣住:
“这些是线?”
距离和光线照射的角度共同让他看清了让子弹和方圆静止的东西——细线,无数细线织成罗网,将弹丸和铁尺层层包裹。
几近完全透明的它们一换角度便再难看见,这让李墨的反应慢了一拍,但就在这一拍心跳的时间里,他,他下方的两名御灵者和后方的四名士兵全都和那四颗子弹一样当场动弹不得。虽然看不见,但李墨知道细线已经覆满自己全身。
“啊,好了。”
黑袍人突然发出这样一声话音,模糊不似人声、就像是隔着水发出的一样。紧接着,它动了,一步,两步,缓慢向前。
“一个,两个。”
两名御灵者倒下,他看向前方:
“四个,六个。”
四名士兵倒下,他抬起头:
“最后一个——”
话音未落,李墨整个人的身体忽然不自然地向后飞去、一下子掉回地上。随即他站起来,刚好握住飞来的方圆。
“还没完,我不会让你过去的!”
就在被线缠紧的前一秒,他的手用尽全力把方圆向下一按,“端点”由此向下画出“直线”,被他标记的自己身体顺着向下挣脱细丝、移回原地。
“啊。”那黑影停下脚步,“还有一个。”
他不动,李墨却抬手握住方圆中间,用力旋转三百六十度画出一个正圆。由点成面,无数看不见的细丝被其尽皆拦截,而李墨并未停手、握住方圆一端再次向上一跃,整个人在空中旋转成为圆心,手握的铁尺另一端画出巨大圆面,直接将黑袍人隔在一边。
“先生!”
后面的十几个工人冲过来接住从空中掉下的李墨,此刻他下眼睑已覆上一层铁灰色,显得虚弱无比,连站立都需要人搀扶。
“二十多年没有用这一招,我怎么这么虚了……老了?”
他笑起来,忽然像意识到什么似的扭头看向后方。
“对了,玄晶……没想到,哪怕隔了一层容器,还是能影响到我啊。”
意识到体内梦毒残余已被引动,他深知不能久战,只可继续用方圆划面作缓兵之计。但缓兵得要有兵,眼前却没有一个援军,这狭窄的通道内只剩自己和身后这些仅有寸铁的工人。
“不行……学生们,还在上面呢。”
他握紧铁尺,用它撑住自己因为梦毒而控制不住疲惫的身躯。片刻,终于站稳的他推开旁人的搀扶,向前一步——
“老师!”
突然,黑袍人身后,通道的另一端传来他无比熟悉的话音。
“冯恩?还有程守拙?”
看见出现在对面的两人,他没有放松、反而声嘶力竭地大吼:
“不要过来,危险,危险啊!”
眼见黑袍人已经开始向后转身,心急如焚的李墨立刻解除圆面,握着方圆冲向前方。然而,还没踏出脚步的他只觉身体一软,当即倒地。
在他对面,程守拙也像突然脱力一样扶住栏杆;冯恩也感觉体力不支,但在倒地之前,他抬起头向上望去:
通道上方,竖梯上的七玉松开双手,赤足踢向黑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