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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独孤桀

这是一座诡异的大殿。

大殿修建得极为宏伟,从种种摆设来看,有多不被人注意的细节之处,居然都存在着逾制的嫌疑。光光大殿正前方正中央的宝座,其华丽光彩的程度,甚至超过了现在武泰帝坐下的皇位——可怜的武泰帝一意希冀节省开支,即位到今天龙椅别说是换新的了,就是连修缮都没有。历代蜀汉皇帝,能做到武泰帝这么落魄的样子,也是独一份了,偏偏还是他一手自己造成的,搞得礼部尚书整天都在哭天抢地地说哪里哪里哪里的,又有损我大汉威仪了,哪里哪里哪里的,又有损我大汉形象了……武泰帝对这老头子也是不厌其烦。

这一座突兀出现的大殿,装潢精美异常,宝座雕龙砌玉。整个殿高都远超蜀汉的主宫,撑起这座大殿的四道巨型柱子——这真是巨型,足足有皇宫中的两倍大小。

几乎所有地方,能够超过皇家规格的,居然没有一样漏下,仿佛是设定之初,建筑者的理念就是要在每一处,哪怕是最细微的地方都要超过皇家!

茶杯上雕的“六爪金龙”,台几上放着十三旒冠冕,这么莫名其妙的可笑创制,彰显的莫不是主人的勃勃野心!

只是,整个大殿昏暗的过分了……

没办法,这么庞大的宫殿,他只能修建在地下,要是在地上,光光凭偌大的地基,就能够要了他的命——厉王的命!

此时此刻,倚坐在台阶上龙椅中的年轻厉王,右手上把玩着一枚硕大的玉璧。玉璧通体纯白,散发着莹莹清冷的光芒,哪怕是见多了珍宝的厉王殿下,也是爱不释手。

“丞相大人,这枚玉璧你觉得以后在寡人登基的时候,用作传国玉玺如何?”

台阶下,正数,右侧第一个位置,坐着一位中年人。满脸细密的皱纹——中年人有这么多皱纹实在是少见异常,目光炯炯有神,三缕胡须一看就是被主人精心修剪过的,一丝不苟,俨然端正。穿着一件再普通不过的长衫,顶上没有帽子,一根银色,毫无任何装饰的簪子,让人觉得他总是那么利落,清爽。

“殿下自己心中既有选择,那便是再好不过的了。”摇曳的微光,明灭不定,火烛陡然亮了起来——蜀汉朝,当今丞相独孤桀微微一笑,站起身来,一个毫无挑剔的鞠躬,奉承的话,让人听着都那么如沐春风。

“哈哈哈哈!”厉王殿下得意地大笑,“寡人若真能在此一举成功,将那个废物掀下王座的话,丞相引荐之功当属第一!这份从龙的荣光,孤会让你们独孤家千秋万载的!”

独孤桀望着龙椅中的厉王,眼中不由得闪过一丝轻蔑,“还说武泰废物,你个蠢货,能好到哪里去?别人不知道,你们刘家子弟自己还不清楚吗?蜀汉传国玉玺本身就是一件神物,连神物都不要,只倾心在瑰丽的外表下面,呵呵,合当刘家该亡!!!”

厉王当然不知道独孤桀所想,但是仿佛中冥冥有些感应到不对,厉王停止了把玩手中玉璧的动作,转过头来问道:“丞相大人,寡人一向有一个非常好奇的疑问,总想请教一下丞相大人。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厉王俊逸非常的脸孔下,双唇蠕动,说得如此慢条斯理,却目射冷光。

厉王到底有着皇族血脉,血脉中经历历史沉淀所积累的威压,换作一般人,恐怕早就吓得匍匐在地了。然而能够作为一代枭雄,独孤桀早就视之为无物了,能把天下苍生当作棋子,能把整片大陆当作棋盘,这样的鬼杰,着实不能以常理来度之。

这样的问题,往往一个回答错误,所引起的连锁反应是很多人难以承受的,这点独孤桀自己也毫无疑问。

可是枭雄毕竟是枭雄,什么样的话能够完全糊弄住同样野心勃勃的阴谋家呢?

掌握真话和假话的比例,究竟九分真一分假,还是七分真三分假?拿捏其中的火候,早就被这条老狐狸玩转得炉火纯青。

“武泰帝到底不比永昌帝,说到底还是利益的根本,很失望的是,皇帝陛下无法满足我们家族的需求,一个家族的立身之本都在被他肆意破坏,这样的皇帝陛下,我们还支持他做什么呢?我追随您,希望能够看在以后从龙的份上,保证我独孤家族的昌盛兴旺,这便是我最终的目的。”

妙,实在是高妙。这一首连消带打的嘴皮子功夫当真了得,老狐狸说的完全是实话,真的不能再真了,然后趁机提出自己的诉求,这同样是真的,不过政治诉求都完全表达了,而且保证一个家族的现有利益,这本身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于是完整的回答,看起来如此得无懈可击,近乎完美……当然,老狐狸内心深处的需求,他最终隐藏了什么,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哈哈哈哈哈哈!”猖狂的笑声回荡开来——独孤桀的话,正是他想要的,能够如此坦诚地对他“推心置腹”,那么无疑,他降伏了他。他又如何不高兴呢?

就在此时,突然周围的火烛摇晃了一下,摇晃的频度稍稍轻微,厉王斜斜地睥了一眼,还是感觉到了什么,只见他快步走下龙椅,再走下台阶,朝着黑漆漆的大门很是严谨的一鞠躬,“恭迎圣庙使者!”

独孤桀的眼眸中陡然瞳孔剧烈收缩!朝着黝黑大门的方向,却是什么都没有看到。

“踏踏踏踏踏”,参差不齐的脚步声。独孤桀微微一皱眉,他怎么会听不出,这种脚步声轻浮脆响,明显是低等木屐所具备的。如果是贩夫走卒们最喜爱的草鞋,或者大家闺秀的闺房绣鞋,一般走路脚步声格外的细微,几乎听不到,如果是高级木屐,踩踏的声音就会相对沉闷,只有劣等木屐因为木质粗糙,木屐底部又由于匠人常常偷工减料所导致的中空,才会有这么不正常的清脆声。

“低头!行礼!”厉王自己低着的头转过来对着独孤桀低喝道。

独孤桀不敢怠慢,他已经意识到将要出现的是谁了。

果然不出所料,两双低等劣质木屐,再扫小腿,缠着厚厚的绑腿——独孤桀顿时心中有些惊疑不定了,怎么回事?缠着绑腿的一般都是很低下的贱役。刚才毕竟是听的声音,还不敢确定,现在再扫到那粗布的绑腿……难道圣庙使者——如此高贵的人物,居然伪装得这么入戏?

小厮,和小龟奴。

原先双眼中的紫红色漩涡已经消失不见了,看上去除了眼白有点微微发红,迥异于常人的清澈以外,从上倒下,完全收敛了邪恶的气息。

“起来吧。”两人大摇大摆地从厉王面前穿身而过,语气酷酷的。

低眉顺眼的厉王殿下,此时乖得就像是一条忠犬。侧身让过,微微弯着腰,尽显恭敬。

“两位圣使,看来是成功了!”厉王脸上的喜形于色,仿佛是遇到了多么高兴的事情。感觉再过分一点就要手舞足蹈了,看得边上的独孤桀简直都要恶心出来了,但是也不禁暗暗钦佩,能够能屈能伸到这种地步,就能看出一个人本心——厉王府到底是对当今皇室有着多么深重的怨念,使得他们这一代居然能够卑躬屈膝到这个份上!

“完成了一件事,还有一件事没能成功。”两人直直的走到龙椅上坐定,小厮感受了一下坐在宝座上的感觉,“你们……东方人真是会享受,坐在这么空旷的顶端,真是好有意思!”

小龟奴一反刚才的妖魅,冷冷地对着厉王说道:“我们找到宿主目标,所以换成了现在这样的躯体,不过很可惜,我们并没能控制住……你提议的那个女人,她被那个姓赵的男人救走了。”

“赵平吗?”

“我不清楚他具体叫什么名字。但是那个女人绝对要好好探查,我总觉得她似乎掌握了我们什么,一旦过早抖露出来,将我们的计划泄漏出去的话,对我们西蒙族,会相当被动!”

“好的,圣使,我必定会按照您的吩咐。对了,圣使,这位……就是我常常和两位谈到的独孤桀,当今蜀汉的丞相的大人,有他在朝中帮我们照应,我想,腐朽的蜀汉,会更快地被我们收入囊中!”

独孤桀只觉得两道直刺灵魂的紫色光芒穿透过来,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好好做事吧,君上答应你的,在你做完了事情以后,自然会好好扶持你的,不过是蜀汉一朝之主,君上还不会将这些蝇头小利放在眼里。”

“是是是……”

“我们倦了,你们就退下吧!”

独孤桀只觉得一阵天昏地暗,再稳定住心绪的时候,两位仆役装束的“圣使”大人,早就鸿飞冥冥,不知所踪了。

……

脸色还是很苍白,一阵阵虚弱袭来,赵平有点恹恹欲睡。

卧房,赵平自己的。

清素,整洁,干净,简单。

打着盹的赵平,身边是一张床,躺着惹人垂怜的岚冰心。

虽说,自己可以使动涯角,但是涯角好像真的有自己的思想,平时千呼万唤,都不会现身,也就是在这种非常危险的时候,才冒出来。这让赵平总觉得,是不是一定要涯角自己感受到紧急程度的时候,它才会现身?

而涯角的威力也是明摆着的,从异化人的气息来看,绝对不低于一般的六脉武者。赵平如果依仗自己的本事,绝对没有胜他的把握,如果手持龙胆,不付出一定代价,也绝难以击败他,好在千钧一发之际,涯角在手,一招制敌。

应该来说,涯角,实实在在是当时所能用到的,代价最为小的,解决途径了。

就算这样,涯角还是一下子抽空了他全部的脉力,六年前也是这样,赵平忍不住嘀咕,涯角你每一次都要这么吸干我吗?要不是他定力一向强悍,没有脉力的境地下,早晚沉沦在杀戮中,无法自拔。挣扎回到赵府的时候,老仆忠叔都吃了一惊。好在家里面有不为人知的一种秘法,通过这种秘法,赵平在短时间恢复了一丝脉力——不能多也不能少,突然恢复多了,刚刚一击抽空而干瘪下去的静脉,会猛然膨胀起来,一个不巧柔嫩的筋脉承受不住忽松忽紧,就会崩裂开来。筋脉破碎,足以动摇武脉根本。如果恢复得少了,或者不恢复一丝内力,那么时间长了,没有脉力温养的筋脉同样会“老死”,那时候再充入脉力也没有丝毫作用了,脉力用尽,时间一长,轻则修为下降,重则丧命。以赵府特有秘法恢复这一丝脉力,就能激发武者被掏空的武脉,重新在体内循环开来,端的是妙用无穷。

“咳咳咳……”被强大的异化人,用力扼住咽喉,倘若不是赵平带着涯角及时赶到,那么她真的要香消玉殒了。依旧脖颈处还有些不舒服,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岚姐,你醒了?”映入岚冰心眼中的是怎么一张脸庞呀!

赵平算不上拔尖,千万里挑一的美男子,他的魅力实际上在于他的经历,常人哪里会有他历经过那么多镌刻记忆深处的惨痛?每每岚冰心和他视线对撞,都有心疼的滋味。这种沧桑变迁,平静中掩藏的安宁,让人的心都快要融化了。就像现在,他努力弯起的眼角,充斥的喜悦,却完全忽视了,刚刚趴在桌上,因为自己醒来,他也骤然惊醒的惺忪,脸庞的苍白,惨淡如纸,昭示着涯角对他身体的创害。

“嗯!”用力地点头——很用力,很用力地……

……

“少主,你明天还要比赛呢。”

“没事,明天比赛就已经进入循环赛了,输一场也不打紧的。岚姐如果不适,还是慢慢讲好了,不过我必须尽早知晓。”天谛阁为了规避情报方面可能出现的风险,传递到阁主的时候,就不用媒介了,加上岚冰心虽然无法武脉觉醒,却另有一项羡煞旁人的天赋,这便是博闻强识,过目不忘!情报传递到她手中,往往是看一遍就销毁了,具体细节,参杂着她自己的见解,早就牢记在脑海了。

“这次情报繁多,我们天谛阁外围的力量损失了不少好手,才收集了这些。”

“嗯,牺牲的兄弟一定要遗体夺回来,送到振武军以军礼厚葬,遗孀,子女,一律由振武军后勤详细拟定抚恤方案,就说是我的命令!兄弟们如此出生入死,断不能寒了他们的心。”

“冰心替将士们谢过少主。”

“应该的,爷爷在世时也是这么做的。岚姐还是将情报由易到难,说给我听吧。”

“好。首先魏国,除了边境和胡人持续摩擦,更无其他大动作。他们这次入川的使节团正使,夏侯琼会在明日或者后日抵达锦官,正赶上潜武殿入学试的循环赛。”

“这位正使名震大陆,是北魏当今年轻一代少有的高手,锋芒毕露,哪怕征东张家的张琦也是对他推崇备至,他没有随使节团一道入川,却耽搁了那么长时间才启程,可曾查到他因为什么事情吗?”

“属下无能,魏国经营秦地,早就千年之久,已经宛如铜墙铁壁……确实极难渗透,我们的人虽然在长安有钉子,但是魏国官方情报方面一向做得极好,所以……”

“好了好了,我没有怪你们,魏国国力强盛,一向如此,能够做到这样已经不错了,但是夏侯琼的动向依旧需要进一步查勘清楚,我很怀疑魏国在雍凉一带,也许有一些隐秘的动作。”

“是!吴国方面,权臣诸葛翔要造反了。”

赵平噗哧一笑,“这个好像不是新闻了哦,诸葛翔想要造反,当年我还在涪陵的时候,几乎每俘虏一个东吴的士卒,都会把他要造反当作可靠至极的情报来和我们去审讯的人说一遍。到后来涪陵那边再抓住俘虏,都直接先问‘你们太傅诸葛翔是要造反了吧?’可惜,迄今为止,诸葛翔还并没有真正实施造反呐。”

看着赵平装作俘虏,惟妙惟肖地扮演,岚冰心也是忍不住微微一笑,这一笑,恰似满园春花骤开,一时间,整个房间都容光焕发了许多,赵平也是不禁一呆。不过也仅仅是一呆,“这老狐狸这回是真的要造反了!”岚冰心斩钉截铁的说道,语气不容置疑。

“哦?怎么讲?”

“我们都知道,东吴的军事力量分为五个方面,东西南北四大方面军团,以及拱卫都城建业的禁卫军团……”

东吴因为某些缘故,是华夏大陆三大势力中最晚称帝的一个,疆域辽阔,却地广人稀,资源丰富,尤其东吴统治基础建业会稽等地,一衣带水,经千年发展,已成为鱼米之乡。可这富饶之地,往往造成了当地百姓好逸恶劳。三国三大政权,西蜀北魏的常备军队加起来恐怕都没有东吴的多,东吴早年组建了四大军团,在千年后的今天居然加起来超过百万!这也是无奈之举,皆因为此地繁荣富庶,自古便有好男不当兵之说,军队战斗力在景帝时期就有明显下降,东吴皇室面对军力下降的现象却无能为力,最后左思右想,战斗力不足便以兵力数量上的优势来补足吧,于是乎历代下来,东吴常备四大军团加上直属皇室后来发展成为第五军团的禁卫军居然夸张到了百万之众……所幸东吴江南一带富庶几近天下之冠,倒也养得起。一个地广人稀的国家(百姓几乎全部集中在江南一带,闽浙赣粤等地确确实实人口稀少)居然有着如此庞杂的军队系统。这无疑便使得军队在中央权力的诉求格外巨大,近百年来东吴历史上发生军队哗变的事件也是三国之首。军队将领往往得不到一定的利益,就会发动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政变呀,冲突呀。原先保家卫国的军队,无疑成为了这个幅员辽阔的国家最为烦恼的累赘。

阴谋家想要篡权夺位,掌控军队,无疑是最为方便的捷径,东吴当朝太傅诸葛翔便是称得上其中典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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