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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邺郡会战

却说河北节度使李光弼威名远播,惊走了三个叛将,分兵把守住了井陉关隘口,整军来见思礼。两人相见抚掌相笑,思礼道:“王某跟李将军神交已久了。天遂人意,教我一睹将军风采。”光弼笑道:“百闻不如一见,王将军真乃足智多谋的将才啊。一战击退三员勇将,真乃大手笔呀。”思礼愧然笑道:“哪里哪里。这是舜王坪将士的功劳,我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若说大手笔,李将军以一万羸弱的兵马,保卫太原。抵挡住史思明,蔡希德,牛廷,高秀岩四路十万兵马,坚守一年,歼灭了七万叛军。这才是我大唐名将的大手笔啊。依我看大唐将帅用兵当推将军为第一,就是比古之名将孙吴,都是不遑多让啊。”

光弼道:“舜王坪的将士也在此处么?”思礼回头道:“这不来了。”光弼望着昱人等一行人欢笑着走来,高兴的说:“昱人,好久不见了。”昱人上前来,叩见道:“末将参见将军。”光弼扶起他,问道:“怎的不见石牛儿?”昱人难过的将洛阳的事说了。光弼不胜欷歔,感伤了一场。又说道:“快与我引见你的兄弟。”昱人遂一一引见了崇尧,镜平,得晗,简良,殿英五个兄弟。光弼夸赞道:“都是少年英才,抗战英雄。”一会太清,欧阳,中流,石柱四个兄弟也来拜见。昱人又一一引见了。光弼道声:“免礼。”思礼遂邀请光弼一干将领去潞州城饮宴。

席间,思礼问道:“李将军不在太原镇守,为甚南下?”光弼道:“大帅传檄四方,号召各镇将帅,率部奔赴邺郡,想要摆一个邺郡会战。一战平定鬼子叛乱。”思礼深有忧虑,说道:“我也接到了命令。”光弼道:“将军忧愁的是这么多兵马聚集在一处,一战不利,会造成我军大伤元气的局面么?”思礼道:“我更担心的是各镇节度使同床异梦,各怀二心。一旦失利,就会趁机退回本镇,割据独立,形同敌国。这才是更严重的恶果。”光弼蹙眉道:“而今已然有几处节度使拥兵自重,对朝廷政令置若罔闻了。朝廷忌恨的是叛军,无法分心征讨拥兵不朝的将领。待到叛军平定,朝廷定然会处置他们,无须萦怀。”思礼道:“但愿此次会战,天随人愿,朝廷举措得当,大获全胜。”

宴罢,光弼问道:“昱人,可肯与我南下会战邺郡?”昱人笑逐颜开地说:“这么大的战役,我一定是要跟在将军身边的。我部下的兄弟们都愿意听从将军指挥。”光弼就问崇尧。崇尧道:“我属于泽潞节度使麾下,舜王坪将士是要跟着王将军出征的。希望将军原谅。”光弼笑道:“王将军用兵亦有独到之处,你在他麾下一定会有所作为。我也不强人所难了。”至此,昱人随同光弼,崇尧率部随同思礼大军征进。两军齐头并进,相伴南下。非止一日来到洛阳。那时正是十月间,大帅子仪受命节制诸军,城下会合了九路节度使。是那朔方节度使郭子仪、淮西节度使鲁炅、兴平节度使李奂、滑濮节度使许叔冀、镇西北庭节度使李嗣业、郑蔡节度使季广琛、河南节度使崔光远、河北节度使李光弼、关内泽潞节度使王思礼九个节度使,约二十万人马。

子仪以天下兵马副元帅的身份召集众节度使帅府议事。光弼带着昱人参加,来到帅府。子仪笑道:“司空大人保卫太原,掩护了左翼的安全,居功至伟,应当上座。”光弼见左上首空着一张椅子,谦逊了几句,便坐在了那张椅子上。昱人站立在光弼身后。淮西节度使鲁炅自恃功高坐在了光弼对面,其余节度使各自找座坐了。昱人目注着思礼亦是引着崇尧来了,崇尧与昱人相视一笑。子仪坐在帅座上,目注着堂上八个节度使,说道:“邺郡一仗至关重要,各位将军有甚良策,一鼓荡平叛逆,肃清河北胡虏。”鲁炅叫道:“区区安庆绪小儿有甚本事,只要大帅挥军杀过去,吓也将他吓死了,说不定这会正尿裤子呢。”李奂,季广琛便笑了起来。叔冀亦是深深叹服鲁炅的勇力。

鲁炅说:“想当日我率军扼守南阳,阻止叛将武令南下江汉,以少胜多,硬是坚持了一年,使得江淮财赋源源不断的运往凤翔,接济朝廷镇压叛乱。被困一年,城中连一粒粮食都没有了,连耗子都涨价到了四百钱一只,还不够卖。饿死的人每日都以百计,那是何等的凶险。比及田承嗣来打,这才不得已退守襄阳,待到朝廷收复两京,终于化险为夷。”广琛便说:“是啊。鲁将军保障了江汉漕运的畅通,使得叛军致有今日之败,真是功不可没啊。”思礼道:“是呀。叛军颇有战略眼光,实则对南阳,睢阳这两处志在必得,所以不惜投入十数万的大军全力攻打。只想横扫江淮平原,断绝江汉漕运,使朝廷财赋运转陷于瘫痪,无法与他们抗衡。张巡,许远两位忠臣义士至死都不退让就是这个原因啊。第五琦实行榷盐法保障了朝廷平叛的财政用度,功业亦是有目共睹,你们做的贡献谁不钦敬啊。”鲁炅听得甚是受用,竟自有些飘飘然了。

李奂道:“当初李泌建议以河西陇右将士出其不意攻击鬼子老巢范阳,然后以张巡许远,鲁将军阻遏鬼子南下,将他们困在河南河北一隅之地,以大帅与李将军的大军会同各路义军将鬼子围歼在这个大口袋内。可是皇上根本不听李泌建议。”崇尧寻思道:“这样说来,李泌这个建议很好啊。叛军顾此失彼,处处受制于朝廷,也不会有那么多的将士白白送掉性命了。也许,南大哥也不会死。”昱人望了崇尧一眼,心道:“八哥哪里想到皇帝昏庸,只是要尽早的进入长安,享受做皇帝的生活。皇帝为了满足个人的奢侈欲望,竟然致使几十万将士殒命,实在是荒唐。”叔冀道:“建宁王李倓死了,大家知道么?”李奂惊讶道:“他是皇上次子,怎么死了?”

嗣业身后的副将马璘,说道:“是妃子张良娣勾结宦官李辅国诬陷建宁王要谋害广平王李俶,所以被皇上赐死。”嗣业怒道:“马璘乱说什么?”马璘慌忙住口。这时群情耸动,这个说:“皇上怎么能相信宦官一面之言,而杀害自己的亲生骨肉呢。”那个说:“皇帝猜忌功臣宿将,动辄得咎,倒是很信任身边那些个宦官啊。”广琛道:“还有呢。我听说太上皇登临勤政楼,接见旧将郭英义,就被皇上幽禁起来了。就连贴身宦官高力士,龙武大将军陈玄礼,女儿玉真公主都不能随同去伺候哩。”诸将听了,不胜愤慨,都说皇上这样对待自己的父亲,实在不该。也有说道:“想当年太上皇又何尝不是委派亲信宦官,监督诸位皇子。李辅国就是被派去监督皇上的,而今倒是他设计胁迫,软禁了太上皇,可不是自食恶果。”子仪见他们愈说愈不像话,蹙眉道:“都住口。我们不要妄论皇上家事,眼下还是尽快拿个用兵方略征讨叛军才是。”诸将畏惧子仪威严,怔了一怔。

崔光远说道:“我们还是拿个具体的作战方略才好。到是谁打头阵,谁做殿后?”叔冀道:“我推泽潞节度使王思礼将军做先锋。”嗣业听了,想起香积寺前光弼部下昱人之事,好意存让,光弼此来竟然连声招呼也不打,还傲然高坐在上位,不由大动肝火,说道:“不成。这个先锋还由我来做,绝不相让。”

叔冀叫道:“王将军守御泽潞保障河东,功不可没。真是用兵如神,谁不钦敬。尔不过一介莽夫,尚敢争功耶?”子仪连声道:“诸位都是我大唐封疆大吏,不可为争虚衔而伤了和气。”嗣业道:“我随大帅东征西讨,屡立战功,收复两京都有我的功劳,凭什么我便做不得先锋。你一个贪生怕死之徒,向鱼朝恩行贿,做到了节度使,身无寸功,怎敢在此大言不惭,妄论是非。”崔光远道:“大帅,我保李将军做先锋。”叔冀遂说道:“前任节度使张镐还能收复陈留,崔老兄能上阵杀敌耶?”光远大怒道:“想打架麽?我听说南霁云去向你求救,却闭门不出。尔胆小如鼠,竟然做到了滑濮节度使,真是天不长眼啊。”叔冀反唇相讥道:“那时候我兵微将寡,杯水车薪,如何能够前去救援。皇上念我忠直守土之功,擢升节度使。我扪心自问,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广琛,李奂两个节度使相帮光远,要奉承嗣业做先锋。叔冀执意要思礼做先锋。双方争执不下。子仪将眼望着鲁炅以及光弼两个。光弼心知昱人,崇尧都是舜王坪一脉自然是向着思礼,遂说道:“王将军跟安贼父子是老对头,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在座的没有谁能比王将军更了解鬼子了。至于谁做先锋,还请大帅详细斟酌,量情而定。”叔冀见光弼这样说话,叫道:“是啊。王将军兵马多是本地人,而且通晓叛军虚实。也曾率部参与收复两京,除了他还有谁当得此等大任?”

子仪道:“本帅不好偏向哪个,大家都是自家人,莫要伤了和气,谁做还不都一样。这样,来个表决罢。”此言一出,李奂,光远,广琛三个同意嗣业做先锋。光弼,叔冀两个同意思礼做先锋。子仪跟众人都将眼望着鲁炅,他的决定至关重要。鲁炅哈哈一笑道:“鲁某是个粗人,大家都是自家人,我也不好偏向哪个不是。我就中立了,全听大帅主张。”子仪笑道:“四比三,先锋就由李将军做了。”昱人想:“当日我为王将军夺先锋将印,虽然到底是李嗣业做了正先锋,可我还是在率部冲锋在前。如今倒要跟在后面做后备军了。”着实心有不甘,想要抢夺这先锋印,然后跟着崇尧进击邺郡。

崇尧眼光望见昱人想要前去,忙丢个眼神,教他不要胡闹,心道:“十二弟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可不比凤翔时节。一个弄不好,节度使们会大打出手,岂不是自乱阵脚,使大燕国耻笑。”昱人方始静下心来,想了一想,也觉人微言轻,遂作罢。子仪见大家没有意见,便说:“那好,就这么定了。兴平节度使李奂,滑濮节度使崔光远,郑蔡节度使季广琛三位将军充作副将跟随李将军出征,听从节制。明日进兵邺郡。”四个节度使离座,应声道:“遵令。”子仪又吩咐道:“河北节度使李光弼将军听令。”光弼离座道:“末将在。”子仪道:“本帅委屈你催督粮草。”光弼一怔,答道:“末将遵令。”子仪又传令思礼,叔冀,鲁炅三个节度使随他出征。分拨定了,传令散会,各自回营准备。

子仪却留下光弼,问道:“李将军是否怪怨我这么做?”光弼诚惶诚恐地说:“末将不敢。”子仪语重心长的说:“本帅器重你,素知你做事严谨,驭兵有方,督运粮草辎重接济前方也是一桩大功劳。本帅不放心他人,所以才教你征集,督运。大战还在后头,本帅定然会教你一展所长。”光弼疑念顿消,笑道:“多谢大帅赏识,末将定不辱使命。”子仪道:“去罢。”光弼拜辞而出,回到军营。

昱人再也按耐不住,叫道:“将军怎的就答应了?将军精通战阵兵法,胸藏六韬三略,为甚要做这个区区督粮官。大帅这分明是怕将军建功超过他的威望,公报私仇啊。”光弼一笑道:“之前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误以为他对我有成见,而今看起来,倒是我多心了。大帅宽仁厚道,我所不及啊。”遂向昱人娓娓说起他跟子仪的过往。当年子仪出身朔方镇,光弼出身河西镇。那时候王忠嗣身兼四镇节度使,使得他们有机会同桌吃饭。两个心怀芥蒂,相对无言的事说了,以及后来子仪受命为朔方节度使,竟然提拔他做了朔方左兵马使,还以为是子仪想要借机寻衅,多曾想到祸不旋踵,及至后来子仪面君陈述河北战事,龙颜大悦擢升为河北节度使,并敕封司空的过往一一说了一遍。昱人听得如痴如醉,半晌无言。

光弼道:“郭公为国尽职尽责,举贤任能,不避亲疏,忠肝义胆,天日可表啊。”昱人道:“那他为甚只教将军做个督粮官,而不是去前方施展才华。”光弼道:“这正是郭公过人之处啊。你想想看,朝廷已经封我做了司空,位列三公。如果我一仗打下来灭了安庆绪,朝廷又将用什么封赏我呢?大帅一来是怕我过早的功成名就,惹得朝廷猜忌,招来杀身之祸。二来是为大局考虑,信任我,要我为二十万大军解决粮草问题。”昱人说道:“如此说来,大帅真是于公于私处事公正的好人了。”光弼道:“你想去打仗,就跟着你八哥去罢。”昱人称谢道:“多谢将军成全。”心道:“大军就要打到邺郡城下,我得设法尽快救出妹妹来。晚了可就来不及了。”辞别过了光弼,回到营地整军来到思礼驻地。

崇尧见到昱人,说道:“适才好是担心你故态复萌,去抢夺先锋将印。还好没有。”昱人道:“刚才乱成一锅粥了。亏得大帅大人大量,以大局为重,对他们这样宽容。”崇尧道:“朝廷也有举措失当的地方,莫怪他们牢骚满腹。当初皇帝听信文官房瑁口出大言,率兵出征攻打长安,四五万人覆没,致使叛军愈为骄横,兵锋锐利。各镇将帅难免有兔死狐悲之慨,埋怨昏主误国。”说话间,思礼引着副将李抱玉进了营帐。

昱人道:“末将参见将军。”思礼笑道:“怎么,在李将军那里不能一展抱负,来投我了?”昱人笑道:“只要能打鬼子,在哪都一样。将军不会不肯收留罢。”思礼道:“你可不是省油的灯啊。留下你还怕你给我找麻烦哩。”昱人急了,说道:“不会不会。我跟着八哥,他会管我的。”崇尧道:“十二弟部下太行山将士都是血性男儿,上阵杀敌无不以一当十,留在后方押运粮草着实有些委屈。王将军就留下他罢。”思礼笑道:“崇尧这么说了,我就留下你,违了我的军令,可是法不容情的。”昱人道:“如有违命,甘受军法处置。”思礼道:“那好。你就跟着你八哥罢。”昱人大喜拜谢。

话休烦絮,唐兵前锋四路节度使进兵邺郡,庆绪派出田承嗣,武令两军跟唐兵对垒。双方一场厮杀,叛军不敌唐兵锋芒,一战及溃,将汲县丢弃,退守邺郡。嗣业遂率部围城,猛攻数十日竟不能下,于是陷于僵持。子仪大军随后赶到,动用全部兵力攻打邺郡,只为城上守军舍命相搏,恶战数十战,双方死伤惨重。子仪遂只围而不打。皇上李亨只怕子仪打下邺郡,赏无可赏,遂派宦官鱼朝恩来军前宣读诏书,做观军容宣慰处置使,节制子仪等九个节度使。其时军心涣散,都生起不满情绪。广琛,李奂在军营公然扬言:“要我等堂堂男儿听从一个宦官幸臣的话,断然不肯。”

昱人遂从中挑拨各个将帅预谋驱逐鱼朝恩,迫使皇帝将军权依旧交给子仪统领。子仪部将温儒雅,康元宝,张用济等无不欣然,联络各个节度使准备杀死鱼朝恩。仆固听说这件事,急来拜见子仪,说道:“大人危在旦夕了。”子仪忙问:“怎么回事?”仆固道:“张用济,温儒雅他们联络节度使要杀死鱼朝恩耶。”子仪跌足大惊道:“这是要陷我于不忠,是要被灭门的啊。快说我该怎么做呢?”仆固道:“快把他们都找来,好言抚慰,晓以利害,动之以情,方可保万全。”子仪遂传命召集他们前来,将上项事说了。众人垂头默认。

子仪道:“我深受皇恩,赤心报国,奈何你们要害我。杀死一个鱼朝恩容易,可是我全家的性命难保,万世之后别人会说我有谋朝篡位之志。可叹我忠君报国一生,就要被你们搞得声名狼藉,一生辛苦付之东流了。”众人惶恐万状的俯首认错,说道:“不干我们的事。都是昱人说,不杀鱼朝恩,叛军难以平定,我们大家都会死无葬身之地。”子仪气道:“这个白昱人真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温儒雅道:“主帅不要动气,他也是为我们大家好哩。何况他是李将军爱将,我们还是息事宁人,莫小事大作了。教鱼朝恩知道,不是耍处。”子仪道:“回去都再莫提起此事,守口如瓶,当心祸从口出。”众人唯唯而退。

昱人闻听说温儒雅他们忍气吞声,甘心听命于鱼朝恩,使人去打听究竟。回报说:“之前仆固怀恩听得风声,前去见过郭公,郭公将他们召去训斥了一顿,只此是实。”昱人恨声道:“又是仆固从中作梗。不给朝廷一个下马威,长此以往,宦官当政执掌军政大权,成为定制,天下谁还肯为国出力耶?不听我计,大唐国永无宁日也。”又来向思礼进言道:“史思明率领十数万大军南下来驰援邺郡,先遣李归仁率领一万步骑进驻滏阳,然而却按兵不动。意在观望麻痹我军,将军何不奏请郭司徒,将邺郡围三缺一,虚留生路。教安庆绪逃亡,然后半道伏击,定然成擒。”思礼道:“此言不无道理。这样长久僵持,也非久计。”

思礼去找子仪,将昱人的建议说了。子仪怪他撺掇将士诛杀皇帝钦命的行营元帅,对他的计谋不施采纳,只说:“教他安分些,莫要违背节制。”思礼回来向昱人说了。昱人闷闷不乐,回到营房,想着恪卿,不觉堕下泪来。崇尧,镜平,得晗,简良,殿英等人多听的昱人的建议不被采纳,前来劝慰。昱人送走一干人,单独向崇尧说道:“我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入邺郡,带了妹妹回老家去,管他胜败。”崇尧道:“恪卿心性聪明,定会趋吉避凶,安然无恙的回来。”昱人哭道:“我好怕恪卿命丧于此,我没脸回去见爹娘啊。”崇尧亦是为之感伤,说道:“说起来恪卿曾挽救我于危难。她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是愧疚终生啊。”昱人道:“她怎么救你了?”崇尧遂将范阳城死牢中守忠说的话昱人说了。

昱人道:“原来恁的。怪不得去年安忠志,薛嵩突然接到皇命撤兵泽州,才使得王将军没有全军覆没。这样说来,史思明撤兵太原也是恪卿主张,才有了太原大捷。”崇尧道:“令妹博学多才,精于权谋,善于应变,搅得大燕国天翻地覆,风雨飘摇,可谓折冲樽俎之间的奇女子。”昱人道:“可是唐主竟是愚不可及的听信奸佞,残害忠良,丧权辱国的借兵回纥,又定什么肮脏约定,实在是可耻可恨。我是心灰意冷,接到了妹妹就回老家去。”崇尧道:“莫说丧气话,大唐朝还有李泌,郭大帅,李将军,王将军这样一批爱国爱民的仁人志士。不要因为一些小事不顺心,就发牢骚。你还是大有可为的。”昱人点头道:“八哥说的是。我从小勤读圣贤之书,苦练武艺,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为国出力,保国安民,光宗耀祖,不能就这么轻言放弃。”自此再不提退缩之意,跟随思礼逐日攻打邺郡。

未数日,接到消息,思明攻占魏州,进行屠城,三万军民惨遭杀害。子仪等节度使都甚为震怒。大年初一,子仪依例召集众将士饮宴,其时酒肉飘香,饭馔合口,诸将却都是愁绪满怀,无法下咽。鱼朝恩频频向诸将劝酒,说道:“扫除叛军全赖诸位鼎力相助了,大家吃酒,尽兴呀。”又向嗣业,说道:“李将军多吃两杯,听说你打邺郡打得很是辛苦。”

叔冀为嗣业挣得先锋将印,攻城数月不能下,心有怨言,吃的大醉,离席叫了起来:“我当镇西北庭节度使李将军有多大能耐,人说一口陌刀使得出神入化,所向无敌。原来是欺世盗名耳。”嗣业跳起身来,厉声道:“想打架麽?”叔冀便笑道:“瞧瞧这能耐,打不过安庆绪小儿,倒想拿自家人出气。”拔出身边佩剑,叫道:“来啊,我倒要领教领教你那杀人的手段。”嗣业部下马璘拔出腰刀,跳了出来,就要火并。子仪忙命温儒雅前去将两人隔开,说道:“都不许胡来,谁要自启衅端,军法从事。”马璘与叔冀两下退开。鱼朝恩遂说:“许将军是否有把握拿下邺郡?”叔冀道:“如果教我去,不出一月保准拿了下来。”朝恩遂想教叔冀领先锋印去打邺郡。子仪素知叔冀不堪大任,遂说:“处置使大人,李将军骁勇善战,他做先锋,乃众望所归,还是多给他些时间罢。”

朝恩遂说:“李嗣业,承蒙郭公看得起你,我就再给你一个月期限,打不下邺郡,军法从事。”嗣业道:“卑职多谢处置使大人赏识,一个月打不下来,甘受军法。”昱人,崇尧颇是觉得嗣业委屈,心道:“那么多唐兵都相互观望,不协同作战,李将军单凭一个人的力量,就是使尽浑身解数又怎么可能打的下邺郡坚城呢?鱼朝恩与许叔冀串通好了,要算计李将军呢。”思礼,光弼遂起身道:“我们情愿率部协助李将军攻打邺郡。”朝恩道:“也罢,你们也去,大家都去罢。”至此,唐兵重整旗鼓,意欲一仗攻克邺郡。朝恩又传檄四方守军,源源不断前来,一时间兵马云集,屯扎在邺郡周围十数个地方。朝恩号称有大军六十万,用以震慑叛军。

比及光弼即将率部奔赴邺郡,闻报说:“史思明在魏州自称大圣燕王。”光弼遂去求见朝恩,说道:“史思明按兵不动,是想麻痹我军。以卑职之见,不如分兵去攻击魏州,思明必然不敢轻出。我们打下邺郡只是个时间问题了,那时候只留下思明,他孤掌难鸣,就不难对付了。”朝恩道:“我堂堂六十万大军怕他作甚。李将军只管放心前去攻打邺郡便是。”光弼无可奈何的轻轻一叹,退了出来,说道:“朝恩目光如豆,不知兵法,唐兵必败矣。”嗣业为是在鱼朝恩面前立下军令状,逐日挥军攻打邺郡,眼看要到月底,更是不惜性命亲自率部攻城。

镜平,昱人等人大惊呼喊,教嗣业下云梯来。嗣业置若罔闻,扬刀大叫:“兄弟们,杀啊。”奋勇强登城头。叛将守志乍见嗣业神威凛凛,急命放箭。那时箭如雨疾,将嗣业射成刺猬,倒下城头来。各路节度使闻听嗣业负伤,纷纷退兵,前来拜望。嗣业被抬到大帅府来,部将马璘放声大哭。嗣业临终手指着邺郡方向,气息奄奄的说:“杀,杀鬼子。”言罢,气绝身亡。朝恩道:“可惜了一代名将,抬下去好生安葬了罢。”子仪等人无不为之堕泪。唐兵士气低落,沉浸在深深地悲痛中,暗地里埋怨朝恩逼迫嗣业立军令状,致使他惨死。

光弼,思礼前去查看地形,商议之后决定堵漳河水灌城。也不禀报朝恩,径自密地悄悄令部下施行。崇尧与李抱玉自告奋勇承担这项工程,率部筑堤两重,挖堑三重,堵住漳河水灌向邺郡城。那时波浪滔天,洪流滚滚,霎时咆哮奔腾的冲入邺郡城。城上守兵顿时慌了手脚,惊得面如土色。城中洪波拥簇,浊浪排空,军民多浸泊在积水当中,苦不堪言。

庆绪闻听唐兵居然用漳河水灌城,惊慌失措地说:“为今之计,如何是好?”高尚道:“城中缺粮已非一日,史思明究竟想要做什么。占据魏州却不前来攻打唐兵,想要坐山观虎斗麽?”恪卿道:“思明想要做皇帝耳。”张通儒,高尚说道:“史王绝不是那个意思。萱妃莫要乱说?”恪卿气道:“你们想卖主求荣耶。”通儒,高尚吓的跪倒,叫道:“臣没二心。”庆绪道:“史王或许有不得已的苦衷,时机不成熟罢。爱妃不要生气。”孙孝哲,崔乾说道:“放水灌城的人就是舜王坪一伙人。当年大闹洛阳的吕崇尧,白昱人都在。”恪卿闻言,心上流泪:“哥哥跟大哥都来了。咫尺之间却像是相隔万里之遥,我何日才得能够与他们相聚呢?”庆绪道:“我们只要死守,思明一定会击退唐兵。大家分头把守城头,同仇敌忾才是,不要乱了方寸。”众将官散朝,严守城头,不在话下。

朝恩得报说:“李将军,王将军放漳河水灌城,安庆绪危在旦夕了。”于是拍手称赞他二人使得好计谋。众节度使都以为邺郡不日可以光复,弹冠相庆,逐日饮宴,生了懈怠情绪。

却说思明听说邺郡被水淹了,自知唇亡齿寒,庆绪覆没,自己必然势孤,慌忙率部自魏州驰援邺郡。传令诸将离城五十里分次扎营,击鼓为号,遥相呼应。又每营选拔骁骑五百昼夜轮番抄掠疲惫唐兵,还派遣精锐化妆成唐兵四处劫掠,焚烧唐兵运送辎重粮草的车船。

崇尧深感忧虑召集众兄弟,商量对策。镜平道:“自从鱼朝恩来了之后,军令不统一,各路节度使都不听指挥,前些日子致使李嗣业将军战死沙场。如今史思明南来,驰援邺郡,朝恩更是没有主张,指挥各路将帅进行有力的抵抗,导致将士怠惰,各自保存实力退缩不前。”昱人道:“他们就是优柔寡断,早听我的杀了鱼朝恩,也不会造成今日这局面。”得晗道:“大帅也是一筹莫展,焦头烂额。之前命李将军监督粮草辎重的供应,倒在朝恩来了之后,将李将军调来前线,另行派人监督运送。还不停的召集各地兵马汇集在此,粮草供应本来就捉襟见肘,又加上史思明偷袭劫掠,弄得人心惶惶,军心涣散,怨声载道。即将到来的这一仗真不知道怎么打。”

崇尧道:“我们还是静观其变罢。”得晗道:“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罢?”简良道:“就连王将军都很无奈,我们又能做什么呢?”得晗怒道:“皇帝为什么非要派来一个什么也不懂得宦官来节制众将,这不是作茧自缚麽?他简直是疯了。”昱人叹息道:“皇上历来猜忌臣子功高权重,派个宦官来不足为奇。打赢了功劳是宦官的,打输了责任是臣子的,就这么简单。”殿英道:“大哥,我们不能跟着枉送了性命不是,你拿个主意才是。”昱人道:“我们及早做好撤退的打算,一旦失利,就可以从容退军。”崇尧道:“应该的。”昱人道:“三弟,你跟十一弟率一队兵马先且将辎重物资运往后方。”殿英领命。简良将眼望着崇尧。崇尧道:“依着十二弟行事就是。”

思礼此时进来,听得他们的话,说道:“好啊。还没有交战,就想着退兵了。”崇尧惶恐道:“这是临事制变的权宜之计。若有不妥,作罢就是,要是治罪,就治我一个人的罪好了。”思礼笑道:“谁说要治你的罪了。未雨绸缪,没有不妥。我从李将军那里回来,他也有这个意思哩。我就是来通知你们一声,早作归计,莫要到了临时慌了手脚,白白折损了兄弟们性命。”崇尧等人大喜,遂说:“要不要去通知各路将帅?”思礼道:“不可,你不见鱼朝恩骄横跋扈,正要寻扰乱军心之人,杀一儆百麽。有道是人心不一,不可造次莽撞。战事还很难预料,莫要为此制造事端,当真扰乱了军心。”崇尧遂作罢。

话说思明待到唐兵缺粮数日,军心涣散之极了,觉得时机已到,遂率大军五万南下直抵邺郡城下。朝恩闻听思明列阵邺郡,急忙传令号称有六十万的大军都去会战。思明部众望见唐兵万马奔腾,气吞山河的涌了过来,甚是恐慌,说道:“恁麽多人马耶!”思明笑道:“不过是一群土鸡瓦狗,泥雕木偶罢了。我们一鼓作气冲过去,就将他吹得烟消云散了。”归仁道:“没错。你们看唐兵虽众,旗帜杂乱,行动不协调,哪里像是来作战的,分明是来看热闹的架势。”

一璧厢唐兵列阵于邺郡城北的安阳河北。广琛道:“这不过是叛军的小股游军,散兵游勇罢了。也值得大惊小怪说甚麽会战。”李奂笑道:“听说史思明率领了十数万大军前来增援邺郡,不会只是眼前这区区几万。谁爱争功谁去,我去打他,胜之不武。”崇尧在阵中一眼认出了对面马背上的史思明,说道:“他就是史思明,兄弟们不可掉以轻心。”镜平道:“这么说,这是史思明的精锐兵马了。”立时去向思礼禀报,史思明就在对面。思礼道:“真的么?”镜平道:“我八弟见过他的,故而识得,绝不会有假。”昱人道:“将军下令攻击罢。”思礼见各路将帅都是按兵不动,遂说:“等等看。”

思明望见唐兵观望不前,笑道:“他们以为我是来玩的,我就跟他们玩玩。”遂传令全线进攻。霎时五万精锐摇旗呐喊,鼓噪而进,势如破竹,雷霆万钧似的猛冲过来。思礼大叫一声:“快快迎战。”挥军掩杀过去。其时光弼,叔冀,鲁炅三个也是率部冲锋。双方兵马交织,杀气磅薄演绎出一幅扣人心弦的厮杀画卷,血雨腥风锻造出一曲响遏行云的角逐乐章,箭如飞蝗,人仰马翻。刀枪如雪,染满鲜血。杀到黄昏,双方死伤惨重。鲁炅厮杀间被流箭射中胸膛,教部下掩护撤退而去。子仪气恼其他将领隔岸观火,传令本部兵马进兵。正要列阵,忽然之间狂风大作,沙飞石走,刮得天昏地暗,对面不见。

思明大惊失色道:“快撤,快撤。”叛军只怕唐兵乘势全线掩杀,丢盔弃甲,夺命似的望北奔跑而去。子仪等唐将亦是惊得魂飞天外,亡魂丧胆似的没命似得南奔。只为同邺郡厮杀数月,师老兵疲,又怀怨恨朝恩执掌军权,顿时军无斗志,一退而不可收拾,丢弃甲杖辎重无数。子仪禁不住部众一致呼声,遂退兵洛阳,查点战马甲杖,大惊道:“万匹战马只剩的三千匹,甲杖十万,几乎全部丢光了。我将有何颜面建陛下也。”又听说各路节度使丢盔弃甲都退还本镇,只有光弼,思礼两军全军而还回去本镇。

温儒雅骂道:“天杀的这场大风,将我堂堂九路大军,数十万人马刮得风流云散,光复邺郡,肃清河北全境成为一场春梦。”康元宝道:“这是苍天示警,教我们明白宦官弄权,大唐不可能扫灭胡鬼呀。”子仪叱骂道:“莫胡说,甚麽苍天示警,甚麽不可能取胜?天象如此,岂能妄加臆测,扯这荒诞不经的话出来。教人听去,还不掉了脑袋。”用济道:“只怕是朝廷会降罪于大帅了。”子仪道:“鱼朝恩做得出来。他不会驭众统兵,可是要维护皇上脸面,岂肯认错。”李怀光来到帅府,说道:“鱼朝恩不肯入洛阳,径自西去长安面圣了。”子仪道:“要走的终究要走,该来的终究要来,谁都没办法啊。”

话说光弼退回黄河北岸,随同思礼来到泽州。光弼道:“还好我们及早做好了准备,没有丢弃辎重物资,朝廷不会降罪于我们。侥幸逃过一劫。”思礼道:“将军有何打算?”光弼道:“还能怎么办,回太原去。朝廷猜忌功臣,委任鱼朝恩掌握行军打仗大权,致使各路节度使都怀怨而去,恐怕再也不会奉诏来攻打叛军了。不幸被你我言中了。”思礼道:“将军不要回太原,等候朝廷旨意才是。”光弼道:“此话何意?”思礼道:“皇上任命将军为司空,就不知道内中隐情么?”光弼道:“这我就不懂了,还请直说。”思礼道:“皇帝早已猜忌大帅,所以预先擢升将军,就是为了将来能够取而代之,继续平叛大业。”

光弼惊讶道:“不会罢。我何德何能呀,哪敢有这非分之想。大帅忠心赤胆报效国家,朝廷怎么能罢免他的兵权,致使大弗民望,自毁长城啊。”思礼道:“将军用兵有鬼神不测之机,足智多谋原非大帅可比。不信暂缓残步,稍待数日,便见分晓。”光弼踌躇不已。昱人踱进来,欢喜的手舞足蹈,说道:“这正是将军施展胸中所学,名垂青史的大好机遇,千万不可错过。”光弼道:“不是我不肯,只是朔方将士都是大帅老部下,又有仆固怀恩这个勇冠三军的莽汉是大帅死党。我去接受这个使命,只怕是性命不保。”昱人道:“将军莫要忧虑,到时候我会帮你的。”

崇尧来了,听了他们的话,说道:“皇帝定然会维护自己脸面,归罪于大帅。眼下抗战为重,将军暂且守候消息,不要置身事外才是。而今除了你再没有第二个人选可以胜任这项任重道远的千斤重担了。”光弼望着他们一个个渴盼而真诚的眼神,只感责任重大,说道:“也罢。暂且留下来,等候消息,如果没有降罪大帅另当别论。我还是会率部跟着大帅义无反顾的平叛,解救万民于水火当中。”思礼,崇尧,昱人三个欢喜不胜地说道:“将军真是大唐忠贞不二的柱石啊。”自此,光弼暂且驻军泽州,以观时变。

昱人想起思明大胜,必然图谋夺取邺郡,杀害庆绪自立为帝。寻思道:“恪卿有累卵之危,我得尽快去邺郡伺机救她逃出虎口。”辞别了光弼,思礼,招呼了崇尧出来。将心中的苦恼向崇尧说了。崇尧毅然说道:“恪卿身陷虎口,我理当挺身而出。”昱人道:“这可是你说的,莫要懊悔。”崇尧遂与昱人回到将府,召集起兄弟们,将上项事说了。崇尧道:“我一旦回不来,舜王坪兵马悉归三哥指挥。”昱人也交代了将太行山兵马交给殿英掌握,又说:“三弟可以派人送你大嫂南下苏州,去找我爹娘。”殿英堕泪道:“你跟大嫂结成夫妻方才一日,没有留下一儿半女,大嫂一个人回去教她怎么活?”

昱人抹泪道:“就说我辜负了她,教她好自为之,善自珍重。如要改嫁,悉听尊便。”随即写下一纸休书,交付殿英,说道:“如果我半月之内回不来,就将此休书交给你大嫂。我来生补报她的情义罢。”崇尧亦是写下一纸休书交给镜平,说是至期交给张雁。两个别过了众兄弟,踏上前去邺郡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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