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沧角师叔信上交代,距大唐天使商定出京的日子尚有半个月。
天使出行水陆不息,出京可就近先行水路沿嘉陵江南下,可以直接抵达两千里外的渝州。
届时水路已尽再转陆路,而自己就是要在渝州跟上钦差队伍的行程。
毕竟是天使出巡,过境官员想来是会为其提供一切便利。
一路上补给无忧,过关无阻。一日少说也能行上两三百里,算来那钦差一行到渝州顶多也只需十几日光景,这样算来自己岂不是要在一个月内就得赶到渝州?吴用已经感到自己的行程似乎有些紧迫了。
而从此时吴用所在的越州到渝州竟有遥遥不止五千里。
自己虽然身具修为,奈何对此这事儿也是力有未逮。
不过若是自己也能走水路且一路上畅通无阻的话,应该也有希望赶的上。
如果要走水路去渝州,就意味着自己必须先赶到金陵。
那里自古水路发达,有着大唐境内数一数二的大码头,那些达官贵人平日若要走水路出远门基本上也都在此处集散。
然而现在吴用在余姚到那金陵还尚有千里呢,这真是愁煞了吴用这个小道士了。
那些山神土地虽能出入阴阳却不能载人出行更不能越境而行,兜里的好宝贝浩瀚七星令也帮不上忙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里既然是直达京都的官道,赶路的人应是不少。只是为何自己都慢慢走了快半个时辰了却还没有看到一个人影?
吴用向远处张望了一眼啥也没有,再往身后眺望了一阵……嘿,那是什么?且待贫道放缓脚步等你一等。
只见后方不远处就有一队还具规模的车队正向着他缓缓行来。
吴用放慢脚步走了近半刻钟,就听得身后传来了车把式挥鞭的啪啪声,还有车轮碾轧积雪的咯吱声。
吴用自顾往前走着,一眼也不曾回头看。
不一会第一辆马车就从身旁驶过了,紧接着第二辆,第三辆,第四辆……一共七辆。前三辆有棚子的马车是载人的,后四辆板车装着很多箱子。两旁还有六个骑着马身着劲装的汉子,应是护卫一类人。
现在吴用身边这位垫后的马车上赶车的是一个清秀少年,青色的棉袍半新不旧,目光还在不时的打量着跟在一旁与车队同行的吴用。
吴用见状回以一个微笑,反倒这小子却不好意思了起来。可能是感觉有些尴尬,少年对着吴用羞涩的一笑,就转过眼去不再看过来。
按理来说有陌生人尾随,车队肯定要派人来过询问或者驱赶才是。只是吴用跟随了近一个时辰了却无一人前来问询。
一行人走了约有一个多时辰,此时的天色已经染上了一丝昏黄。
官道两旁都是一陇陇耕地,只是时值冬季并无作物生长,更覆着一层薄雪。
远山近水间显得一片苍茫。
白日里阳光尚好,并不让人觉得这二月里的天气有多么寒冷,然而夕阳方至这天地间就刮起了一阵阵凛冽的寒风,不是很强烈,只是带来的寒气却好似能钻进人的骨头里似的。
前头传来了三记甩鞭声,清脆、响亮,看样子那位车把式的身手倒还不错。
随即就听到一阵稀稀拉拉“吁”的勒马声,包括身边的少年整个车队就在路边停了下来。
车队最前方马车上下来一个佝偻老者。下来后一个两个的对那些车把式都招呼过去,好像在交代着些什么,车把式们也纷纷下车点头哈腰的回应着。
老者迎面走来,临近时方看清是个鸡皮鹤发的老人家。只是神情淡漠的让人看上去并不好接触。老者身着白色长身棉衣,一路走来矩步方行,整个人看上去有一种考究的味道。
“容娃子,这一路下来可觉辛苦?”老者来至车前微笑的向赶车的少年问道。
“多谢庞伯关心,佑容不觉辛苦。倒是骆姨,平日少出远门,这一路颠簸肯定苦了她老人家了。”赶车清秀少年连忙回道。
“夫人她倒是想寻人说说话。可是你却贪新鲜,竟占了这骡马当起了车夫。这到了金陵要是让马道长知道了,可不得怪罪老头子我照顾不周啊?”被清秀少年称作庞伯的老者苦笑道。
“庞伯放心,到了金陵我就不赶车便是了。难得师傅不在身边,放纵些也令人爽快不是?”清秀少年笑着道。
庞伯听言也是苦笑不已,摇摇头就往回走。看也不来看路旁的吴用一眼。
“老先生留步。”见人要走,吴用出言道。
老者转过身来打量了吴用几眼,也不言语便看吴用想说什么。
“方才冒犯听言,诸位此行可是前往金陵?”吴用忙问道。
“既然听到了,这位道长有话不妨直言。”老者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吴用道。
“老先生慧眼,贫道吴用道号宫梨。本欲往金陵一行,今闻诸位亦往金陵,若有幸不知可否捎带贫道一程。”吴用揖道。
“原来是宫梨道长,方才失礼了。在下庞三,虽为府上管事,不过此事还需主上定夺。还请道长少等,待在下禀明主上届时若是家主点头道长自然可一路同行。不过主家中向来信道,想来应不会让道长失望。”庞管家恭敬道。
“这是自然,多谢老先生带为传达,贫道在此敬候佳音。”吴用谢道。
“当不得谢,此乃在下本分。道长稍等。”庞管家长揖罢了转身往前车疾步行去。
吴用见状心中定了七分,毕竟信道的人家这点举手之劳肯定是愿意帮的,而且看车队的架势这主人家想必是非富即贵。
“这位道兄放心。此家主人心善,些许小忙自然是愿意相助的。”此时身边哪个清秀的年轻人说话了,怕是嗓子正在发育,说话的声音偏中性还略微带着点可爱的颤音。
吴用微笑着回道:“道兄?莫非这位小兄弟也已入了道门?“
那年轻人脸色羞红青涩的笑道:“小道资质驽钝,自小随师傅学道至今十数载也未曾修得丝毫法力。想来是不堪造就吧,不过这些年来师傅的道藏倒是被我嚼了数遍。只是其中奥义无穷,还是难以参悟。
但是师傅却说不急,他老人家还说法力随时会来,不过届时法力来了你该怎么运用呢?喏,答案就在这道藏之中了。”
说罢少年自袖口取出一本颜色泛黄纸张都发了毛的书籍在手中摇了摇。
“尊师说的不错,法力是随时会来。但是这道法的奥秘却尽在道书之中。贫道当初更是不堪,道书念着念着没一刻钟必然就呼呼大睡见了周公了。
不过后来想到一个笨办法,那就是抄。抄书好呀,既能参悟道书,又能练字宁神。
久而久之忽有一天就感觉到体内有了法力,虽说之前从来没有体验过法力,但是在初具法力的那一刻竟然就知道那就是我体内的法力了。
贫道看来,筑基之要不外乎勤敏二字。”吴用回想起自己当初筑基时的滋味,也是颇有感慨,自然而然的就话多了起来,更是不自觉的将自己筑基的经验说了出来。
吴用自己或许不觉得如何,可是这听似直白的些话在那清秀的少年耳中,竟如醍醐灌顶一般有一种让人如梦初醒的神妙。
只见那少年前一刻还懒洋洋的坐在车上,下一刻就翻身下车跪倒在吴用身前。满不在意地上那雪下泥泞的路面,激动的后背也在发抖却吱吱唔唔一句话都说不齐全。
“诶,无需如此。贫道一番无心之语,小道友若是得益自是你的机缘。不过道法自然,切忌大喜大悲,否则将会平添心障。”吴用连忙侧过身子避开了少年大礼,顺势上前将其扶起道。
“先生教训的是,晚辈受教。晚辈有眼不识泰山,先前怠慢之处还望先生见谅。万万没想到您竟然是筑基期的前辈。”被扶起后的年轻人眼中满是敬意连道。。
“要知筑基方是修道之始。贫道可当不得什么前辈高人的,小道友称呼贫道道号宫梨便可。”吴用笑道。
“晚辈怎敢直呼前辈尊号,前辈于晚辈有提点之恩。尊一声先生实不为过。”少年坚决的正色道。
吴用无奈摇头道:“唉随你罢,不过若在言谢贫道可转身便走。”
“是是是,晚辈记住了,还望先生莫要怪罪才是。”少年双手无措的低头轻道。
“贫道平日随意惯了你也莫要如此拘谨,你看贫道年纪轻轻像是那些老古董的做派吗?“吴用摆了摆身段微笑道。
“那倒还真是不像。不过以前听师傅他老人家说过,那些真正有本事的前辈高人也不一定都是白胡子老头呀。有的甚至好几百岁了模样还和小孩子一样呢。“少年回想着师傅说的话认真道。
“哈哈,那你大可放心。贫道不过筑基修为,来年方至而立之年。如若不嫌你唤声大哥来我都应得。”吴用大笑道,心想这都十七八岁的小伙子了,怎么还孩子般的单纯。
“先生玩笑了。晚辈姓宁名佑容,自幼随家师净流道人在金陵学道。因未及冠故而尚无表字道号,倒是先生您若是不嫌弃的话叫我佑容就成。“少年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略有些难为情的说道。
吴用想了想又向宁佑容问道:“好,那就这样定了。佑容你可知道此去金陵还有几日行程?”
“今晚应该会在前方余姚县城落脚,明日一早启程。因这几日雪后道路愈发难行,此地到金陵本需十日,现在若是老天爷赏脸的话再有个十三四日也就到了。“宁佑容认真的掐着指头算道。
吴用点点头,虽然心中已经有所打算,只是按这样的速度十成是赶不上计划时间了。沧角师叔出的这题可真是难到吴用了,也怪自己当初答应的也太满了。不过自己若是有那开光修为,倒是还有几分希望可以赶的上。
“道长,宫梨道长。”庞管家快步来到二人身前,喘了口气继续道:“道长稍待,主子听说有位道长要同行,决定亲自来迎见您。您瞧,这不都下车了嘛。”
吴用往前车看去,确实有一位穿着华贵的妇人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深一脚浅一脚艰难的往这边走过来。
不多时妇人便来道了吴用身前。
看见来到眼前的是一位眉角皱纹隐现却风韵犹存的中年妇女,吴用行了一揖礼道:“贵夫人礼重了,贫道何德何能能得贵夫人亲迎。”
“庸妇张氏,见过宫梨道长。道长慈悲。”这妇人来到面前偷偷的打量了吴用几眼,接着恭敬的浅行了一揖道。
“贵夫人有礼了,此番贫道孟浪了。”吴用回礼道。
“哪里,能有道长同行实乃奴家万幸。前方已腾出一辆马车供道长乘用,日后道长有什么需要尽可以告诉庞管家。”张氏再次郑重的行了一礼,庞管家也在一旁撑着手欲引吴用去前面为其准备好的马车。
“张夫人好意贫道心领了。只是车内烦闷,贫道倒是与这位小道友颇为兴趣相投。在贫道看来人生就像一场旅行,重要的不是目的地,而是看风景的心情。不是吗?”吴用想起了当初风靡一时的那句广告词来,觉得这一路虽然时间紧迫,可时赶路无事领略一番贞观盛世的风景不也是一件非常惬意的事情吗。
一旁的宁佑容也听到了这番清新脱俗的话,只见其眼睛里的星星都要蹦出来了。
少年现在简直就像是吃下了神话中的仙丹一般通体舒畅,闭上眼后忽然觉得自己的身体之内生出了一些奇怪的东西。那东西在自己腹内丹田盘旋,在四肢头骸中经转。
忽的”啊!”了一声,睁开眼睛再看自己的却发现并无二样。
只是身体内的那股奇怪的力量却放缓了流动速度,有缓缓稳固下来的趋势。
“恭喜道友,破关之情难以言表。你我心中自知便可。”吴用惊讶的看着眼前的这个清秀的少年,其体内法力渐生,这便是筑基的征兆了。
本就清秀的少年,此时面色微红更是有种吹弹可破的水嫩,眉眼间的英气渐柔,让人感觉更亲近了。
“嗯!先生大恩请受晚辈一拜!”宁佑容说着便跪,干脆利落,比方才那次更加有诚意。
“诶?方才不是说了不要动不动就如此的嘛。快快起来。”吴用避过大礼上前去扶少年,发现这大冷天穿的不少这少年身子怎么还这么轻?怕是平日身子骨也是柔弱的很。
“是,先生。”见前辈来扶自己,宁佑容两腮通红连忙着力起身,不敢让前辈费力。
起来后兴奋的红着脸握住一旁的张氏的手道:“骆姨!我筑基啦!我的体内终于感觉到法力啦。先生实在是太厉害了,方才一番提点佑容已是受益匪浅。更有此番妙语,让佑容心境骤然开阔,真真是此生从未有过的畅快啊。”
“佑容你福缘不浅,道长的恩情你理当记在心中。此事要你师傅知道了可不得乐得牙都掉了呀?”张氏也摇着佑容的手欣慰道,说罢又转身对着吴用行礼道:“张家替佑容谨记道长提点之恩,等到了金陵家主必有重礼相谢。“
“张夫人言重了。宁道友资质上佳,修为精进本就是水到渠成的事,其福缘到了自然就成了。若是福缘未到,贫道说什么都是枉然。又岂敢言谢。”吴用客气道。
“道长高义,只是如今天色不早,您看我等是不是得先去城中找个客栈落脚才是?”张氏看了看天色道。
吴用本就只是想搭个顺风车,其他琐碎全凭人家安排便是。于是便道:“此行日后具听张夫人安排就是。再者若有需要贫道出力的地方夫人也旦讲无妨,贫道也应尽些微薄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