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中、鼻腔、眼里，都是冰冷的雪珠子，我气得蹲下身就胡乱团起一个雪球，回击过去。
对方敏捷躲开。
“笨蛋！”太子气骂道，他俯身冲过来，一连几个雪球，颗颗命中，三两个仆役滚落雪地，太子拉着我便跑，后面纷纷而至的雪球擦肩而过，太子将我护在身前，“你这个笨蛋，从来没玩过吗？”
我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因为我怕冷，这还是我第一次玩。”掌心的雪融化，我拽紧拳头，那股冰寒溢入体内，我不禁打了个冷战，太子握着我的手，凑到唇边呵气，“好点了吗？要不然我们不玩了。”
“不要。”我实在不忍心扫了太子的兴致，抬头笑盈盈地看着他，“其实挺好玩的，而且跑一跑也觉得暖和多了。”
“真的？”
“嗯。”
“好，那我们跑起来！”太子开心地拉着我快步往前跑。
后面喊杀声一片。
这样欢快的午后，在‘睿王府’好像从未有过，也只有太子才能这般肆无忌惮的玩耍。
我仰脸看他，那张洋溢着青春的笑脸，阳光照在他面上，也不及他的笑容璀璨，我的手心慢慢被焐热，如果……如果我们就这样一直跑下去……跑下去……就算累死，我也不愿停下……
“啪！”一个雪球砸中我的后脑勺。
太子没来得及阻挡，不禁懊恼，“谁？居然敢偷袭我们？”
一个身影自长廊的左侧走了出来，是方雀。
“小白，你这个没良心的！”又一个雪球砸过来，我慌忙躲开，“回来这么久了也不知道来看看我们，还当不当我们是朋友？”
方雀的身后站着方寅，他愣愣看着我与太子相牵的手。
我下意识地甩开太子的手，有些心虚地唤了一声，“方寅哥哥……”
太子低头看看我，又转头看看对面的人，问我，“哪个是方寅？”
方雀和方寅看到太子，连忙行礼。
太子微微拔高声线，“哪个是方寅？”
方寅迟疑了下，往前迈出一步，跪下，“奴才是方寅。”
“就是你？”太子上前两步，“抬起头来。”
方寅乖乖抬头，有些胆怯和紧张。
太子上下打量着他，“听说你的菜做得很好吃。”
方寅下意识地看了我一眼，我连忙点头，“是啊是啊，我最喜欢吃方寅哥哥做的菜了。”
“不过……”太子皱眉摇头，“只是菜做得好可配不上我们家丑丫头。”
方寅有些窘迫地低下头。
什么时候我成了‘他们家’的了？
众目睽睽下，我实在不得不解释，免得明日谣言满天飞，“方寅哥哥，你不要听殿下乱说。”我上前搀扶方寅起身，“我无德无才，方寅哥哥配我绰绰有余。”
方寅的脸立马红了。
太子面色却变了，“你回了燕邈，就为了跟这个小厨子？”
燕邈！
方寅猛地抬头看我，众人闻言也大惊，神色各异。
“我没说我要跟方寅哥哥……”我话未说完，就见方寅一脸受伤地看着我，忙又澄清道，“方寅哥哥你别误会，我不会那个意思……”我一时间乱了，都不知该如何解释。
“那你哪个意思？”偏偏太子还咄咄逼人，非得要我说个所以然来。
“我我我……”我一时间手足无措。
“你到底选谁？”太子追问，“是燕邈还是这个小厨子？”
“当然是选方寅！”方雀突然插口道，“虽然我不知道那个燕邈是什么人，但我相信不管是谁都不可能像方寅那么喜欢小白，他一直偷偷喜欢小白很多年了，就是为了小白才学厨的！”
我这才想起，几年前，方寅不过是府中的一个奴役，并非厨子……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方寅。
太子紧抿双唇。
“小白，你还记不记得你以前最喜欢吃‘杏花楼’的贵妃糕和‘天香阁’的虾粉水晶团？那个时候，方寅才刚刚学厨，厨艺不精，为了做出同样美味的贵妃糕和水晶团，他整整两宿没睡，一遍又一遍的尝试，后来被主厨师父得知，被骂不算还罚了薪俸，但方寅并没有放弃，他用自己的薪俸偷偷买食材，然后趁主厨不在时偷偷做，三日之后，他才做出了同样美味的贵妃糕和水晶团，这些辛苦，你都看不见，你眼中只有美食，可是我看得见，我替方寅不值！”方雀忿忿道。
我从未想过方寅为我做好吃的是付出了那么多辛苦，我一直以为他做得好是因为天赋高，“对不起……”鼻尖微微泛酸，心中更是愧疚不已。
“方雀，你别乱说。”方寅见我一副快要哭鼻子的样子，忙解释道，“小白，你别听方雀胡说，压根没有那样的事，我那时刚刚学厨，急于求成，并非只为了做给你吃，你实在没必要觉得过意不去。”
方寅越是这般说，我心中越不是滋味，“方寅哥哥，以前我真不懂事，总是缠着你给我做各种点心……”想到曾经的时光，我总是围着方寅团团转的情形，确如方雀所说，我满心记挂的都是美食，从未关心过方寅，甚至没有问过他一句累不累？辛不辛苦？
泪水盈入眼眶，像我这般自私的女人，如何配得到方寅哥哥那么纯真的感情？
方雀又道，“而且，以前你脸上有块难看的胎记，小的时候大家都不愿跟你玩，是方寅第一个牵起你的手，将你带入我们大伙之中，他从未嫌弃过你丑，他是真心喜欢你的，难道你现在变好看了就要舍弃他另攀高枝吗？”
“别说了！”方寅厉声打断，“小白不是这样的人！”
我难得见方寅有疾言厉色的时候，他一向是温和憨厚的，总是挠头傻笑。
“方寅哥哥。”我鼓足勇气走上前，一把握住方寅的手，“方雀说得没错，我无言反驳。”方寅的面色微微变了，我的手心却在颤抖，“方寅哥哥，我是个自私的人，实在不值得你对我那般好，其实，上次太子殿下来看王爷时，我便跟着回来了，当时我本想与你说清一切，可是我终究没有勇气，只躲在亭子后远远地看了你一眼……”
方雀连忙惊叫，“就是你！你真回来过！我好长一段时间还以为产生幻觉了！”
“别说了。”方寅的眼眶微微红了，“我明白了，什么都不必说。”
我从未想过要伤害方寅，如今见他痛苦，心口便好似堵了一团棉花，沉闷而窒息。
“方寅哥哥……”我眼眶也红了。
方寅突然一把抓住我的双肩，他深深吸了口气，然后慢慢吐出，“小白，别难过，我永远都是你的方寅哥哥，永远都是你的厨子，无论你想吃什么，我都可以做给你。”
我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呜……方寅哥哥……”我的心愧疚得快要死掉了！
多希望他骂我，怪我，而不是这样……
直到方寅离去，我依然站在雪地里哭。
太子挥退了一群看热闹的人，然后将哭得梨花带泪的我轻轻拉入怀中，温柔地拍着我的背，“好了好了，哭一下意思意思就行了。”
我正伤心，听了此话，真是哭笑不得，“呜……我是真的难受……”趁机将鼻涕眼泪都抹在太子身上。
太子耐心地拍着我，“这么说，还是燕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