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溯竟开门见山地问出这样一句话，看来之前的余芷瑶用头去撞桌角的光辉事迹已经传到李府去了。
姜旎旎有些尴尬地笑道：“李公子怎么这样问？”
旎旎一口一个李公子，客气得略显生分。李溯有些诧异，自打去年年底李家接到朝廷的调令，他和父亲就都在忙着处理溢州交接的事宜，很少来湳林县看芷璎芷瑶这两姐妹了。除了年初余家夫人病逝曾来吊唁过，已有大半年未见了。
从前那个经常围在他和芷璎身边，溯哥哥长溯哥哥短的小丫头，那般精灵可爱，活泼单纯，如今竟变得这般沉稳？
娘亲过世，父亲又病重，整个家由庶母打理。这半年来，芷璎与芷瑶两姐妹究竟过得什么日子？
李溯想着，只觉得十分心疼，既心疼自己即将过门的妻子，也心疼这个他自小就当做亲妹妹看待的瑶儿。
他道：“我与父亲即将赴京上任，瑶儿妹妹若不想入宫，我大可让父亲从中打点一二，想法子将你在秀女名单上除名。”
姜旎旎不禁笑起来。
作为姐夫，这个李溯倒是真心为她着想的，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旎旎心里很是感激。起码，这个李溯是重情重义之人，未来芷璎能嫁给他，也算是芷璎的福气了。
不过，作为将军之子，光有满腔的侠义是不行的。尤其李家马上要赴任京都，他的想法过于单纯，一旦入了朝堂，又怎能立足？
李老将军为了教育李溯，特意选择避世溢州，的确让李溯养成了不奢不躁的性子，可远离朝堂纷争，也容易让人的想法过于简单。
旎旎微微向李溯施了一礼，笑道：“还望李公子三思而行，莫要向老将军开口。”
李溯诧异：“为何？”
“选秀一事，是后宫中事，老将军是外臣，本就不好插手。何况秀女名单已经报上去了，此时若要除名，必得惊动宫廷之人。”姜旎旎不急不缓地说道：“当年老将军陪同皇上出征有功，且无视厚禄封赏，自请镇守溢州，虽然朝野上下颇受赞扬，但远离朝堂这三年多，许多事情都已不是将军能左右的了。刚一赴任京都便插手一女子之事，恐怕老将军这三年来积攒的好印象也要大打折扣了，到时若无人帮衬，又如何保得住仕途？”
李溯惊讶得瞪大了眼睛，没想到姜旎旎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字字句句都合情合理，又满满都为李家作考虑，不仅无从反驳，还让他有种感慨。
就连李溯自己，都只想着如何让瑶儿妹妹开心，却没想过这般深奥的问题。
他自认惭愧，深深还了旎旎一礼：“妹妹年纪不大，竟有如此见解，李溯受教了。”
李溯也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少年，又长在偏僻的地方，许多事情想不到也是正常。既然她是自己现在这具身体同胞姐姐未来的夫君，姜旎旎便也就免费提点他一下。
“瑶儿多嘴，提醒李公子一句：他日入了京，行差绝不容许有半分失误，若是不明时局，宁可不结党派，只管拥护皇上。倘若一个不小心，丢的不止是自己的性命，还会连累李家满门。”
正如当年的姜家，因父亲站错了队伍，落得后来，嫡系旁支加在一起，满门三百七十二口，全部受到了牵连。
李溯凝眉，郑重地点了点头。忽而又释然道：“既然瑶妹妹看的这般通透，他日入宫，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姜旎旎笑道：“姐夫只管照顾好姐姐，瑶儿才是没什么好担心的。”
不知不觉，她已是脱口一声姐夫。李溯本是俊朗的面上竟闪过一抹红晕。这两个人，对待感情竟是同样害羞腼腆。
旎旎不觉失笑，却是笑容展到一半，又想起余灵雨来。
余灵雨的心思可谓是昭然若揭，看平姨娘的态度，似乎很乐意促成余灵雨和李溯。芷璎和灵雨两人年纪相仿，及笄先后不出百日，若是婚期定下来，那母女暗中使个什么绊子，让芷璎在出嫁当日嫁不成，演一出狸猫换太子……
李家同余嫁婚约当前，怕是新婚之夜发现嫁过去的是余灵雨，同是余家女，李溯就要吃这哑巴亏了。
不过话说过来，虽然事在人为，但最终姐姐幸不幸福，还在于李溯。
旎旎将话题转移到芷璎的身上，笑道：“小时候我不懂事，也没觉得姐姐容貌如何，现下长大了，竟发现是如此美人，连我一女子看了都觉得赏心悦目，想必李公子也是被姐姐的容貌迷倒了吧？”
这话属于试探。
起初李溯听到旎旎夸赞芷璎的容貌，脸上洋溢着些许骄傲的神情，颇为赞同。待听到旎旎的最后一句时，脸色明显有些不悦，似乎不满姜旎旎将他说成只顾美色皮囊的肤浅之人。
他严肃道：“璎儿生得漂亮，那是我李溯此生的福报，但我喜欢璎儿，却并不是因为她的容貌，而是因为她的善良和温婉。”
旎旎点点头，面上却没有什么波动。
所有的男人都是这样，对待人生中第一个心动的女子，都会认为自己是真心爱她的灵魂，即便她变得又老又丑，也依旧会不离不弃。
可当那一天真正来临的时候，就会把男人划分为许多种。
但无论如何，至少现在，李溯对芷璎的感情是真的。
那么，无论她姜旎旎做出什么，李溯都一定会站在芷璎和自己这边。
出了西小阁，李溯就告辞回了李府。如今他府上事宜多，芷璎虽不舍，也没有过多挽留。
临走，李溯说腊月初八府上要摆小宴，请溢州所有的交好的公子小姐入府小聚，也算是赴京之前的离别宴。特地邀请了芷璎和旎旎务必要去，说过几天会差人送请帖过来。
当然，当着平姨娘与余灵雨的面，也不好意思不邀请余灵雨，便一同也邀请了。
旎旎拉着芷璎，回她们二人住的院子去。
路上，旎旎就看着姐姐欲言又止，想问她什么，犹犹豫豫地，一直没好意思开口。
旎旎一路上暗笑，直到快走到住处了才终于开口道：“姐姐是想问，李公子都和我说了些什么吧？”
芷璎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随即又目光期待地看着她，等待她开口。
“公子说——”她故意拉长了音调，就见那边芷璎的瞳孔张得更大了。
“公子说，姐姐是他见过最美的女子，而且是最善良，最和婉的女子。公子还说，此生能有幸娶姐姐为妻，是他这一生的福报。”
“真的？”芷璎抑制不住满眼的喜悦，眉眼弯弯。旎旎看着她，幸福得就像是一只吃了虫儿的百灵鸟。
却听得芷璎接下来说道：“既有他这句话，就算将来要和灵雨共侍一夫，也值得了。”
短短的一句话，也不是什么惊悚的言语，却听得旎旎心下一惊，就连汗毛都竖起来了。
原来芷璎早已是什么都看透了。
旎旎心疼地握了芷璎的手。
她定不会让余灵雨得逞的。姜旎旎恨极了破坏人家感情的第三者，尤其这个余灵雨，又是芷璎的庶姐妹。
姜柔煦也是自己的庶姐妹。
那年她刚刚怀孕，刘珝陪着她去姜府省亲，姜柔煦也是这般殷勤谄媚的讨好刘珝。
奈何那时的自己还不如余芷璎看的通透，还以为自己的庶姐因为自己的关系，才格外留意和照顾刘珝。
却没想到，她竟当着自己的面，就在姜府中，公然爬上了刘珝的床。
现在想来，什么姐妹情谊，人都是自私的，若与人为善，便是与自己为恶。
她定不会让芷璎重走自己的老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