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姜旎旎已用余芷瑶的身份在余家待了三天。
也不知道真正的余芷瑶到底用了多大力气去撞那桌角,姜旎旎在床上一连躺了三天,也还是觉得脑袋时不时晕乎乎的。
所谓余家,若是和从前曾经在京都显赫一时的姜家比起来,这个位于溢州湳林的知县府邸,就显得过于简单了。
天高皇帝远,余府既没有参与朝堂争斗,也不需要拉帮结派。整个湳林县,余家算是最大户最有权势的一家了。
余家的嫡女忽然生病,还是有很多余家的故交好友,或是溜须拍马无关人员登门拜访,送来许多礼品。
无论是谁送来的东西,名义上送给余三小姐,实际上却直接被平姨娘收到了她的库房中,姜旎旎连个影子也没看见。
对于这个平姨娘,病中一次也没出现过,甚至作为余府现如今的掌权人,连假意的探望都没有。这一点,和姜家同为协理府上事宜的路姨娘相比,可是差的太多了。
目前姜旎旎对这个平姨娘的印象只有小家子气和抠门这两种。
她的那个庶妹余灵雨倒是每天都来嘘寒问暖一番,而且每一次都不是空着手,大都会拿着一些点心啊或者水果啊,然后一边坐在她床边与旎旎谈笑,一边吃她自己带过来的东西。直到她自己吃光所有食物,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到头来东西全都进了余灵雨的肚子,旎旎还要领她这个人情。
以至于余灵雨每一次拿着东西来看她,旎旎都要忍好久才能保证自己不会嗤笑出声。
除了平氏这母女之外,唯一真心照顾旎旎的,就只有芷瑶一母同胞的亲姐姐,余芷璎了。
芷璎比芷瑶大三岁,年方十四,过了年,就要行及笄礼。因着与左军将军之子李溯有婚约,李家那边调任京都,商议着让芷璎及了笄就嫁过去。
她对这个妹妹算得上是无微不至,明明自己也是个十四岁的孩子,却已经像个小大人一样,每日亲自监督姜旎旎喝药,替她清理伤口,就连一日三餐都事无巨细。
姐姐说:如今余府比不得娘亲在时,我们姐妹俩要多加小心,相互照抚。
使得姜旎旎总是有些欺骗别人的感觉,她是鸠占鹊巢,并非原本的余芷瑶,却平白受了这个姐姐的诸多关照。
正如她所说,芷璎在这府里过得谨小慎微,恨不能每一步都经过深思熟虑才踏出。
想来自己十四岁的时候,姜家正是鼎盛的时期,她作为嫡女,过的是衣食无忧的日子。新帝登基,一纸诏书,十六岁就成了母仪天下的皇后。上一世的二十年里,她过得顺风顺水,如今看来竟那样的不真实。
偏僻如湳林,不过一介县城,知县府邸的女儿都活的这般小心翼翼。前世的她生于京都,父亲身居高位,家里九位姨娘,十几位兄弟姐妹,她竟然傻傻的以为,每个人都真心待她。
活该她上一世将自己的生活过成那般,任姜柔煦欺压,搓圆揉扁,最后夺走了自己的一切。
这一世,她再不要重蹈覆辙,再不会如此轻信于他人。
“瑶儿,又在发呆?”
芷璎递了个苹果给正看着粉红色床帐出神的姜旎旎,笑着坐在了她的床边。
旎旎这才回过神来。自从醒来,她总是时不时的发呆,芷璎只当她是在担心选秀的事情,总是安慰她:“瑶儿,宫里也没有传闻中的那么可怕,再说了,以我们这样的出身,落选的可能性更大些。”
若秀女落选,就要做宫女,做到二十五岁,就会放出宫去,可自由婚配。虽然出宫年岁已大了,但总好过被选为宫妃,成为妃子,一辈子同一大堆女人,守着一个男人,等待临幸的日子好些。
在这个时代,寻常人家的女儿大多是想要入宫去的,她们总是觉得,皇宫是这世界上最好的地方,进了那里,便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山参海味绫罗绸缎享用不尽。就连姜旎旎自小在姜家受到的教育也是如此。
可是芷璎和芷瑶这姐妹俩从小受到的教育却不同,已故的知县夫人刘氏曾经告诫过她们,宁为农家妇,不为皇室人。因为后宫,那是个会吃人的地方。
单凭这一点,姜旎旎就对这位刘夫人刮目相看。
接过芷璎亲手削的苹果,旎旎放在唇边,咬了一大口,苹果很甜。她笑着对姐姐道:“我想过了,之前是我太过鲁莽,其实入宫选秀,也不失为一个好去处。”
芷璎十分诧异:“怎么说?”
入宫,那便意味着她将会以余芷瑶的身份,重新见到刘珝,姜柔煦,路姨娘,以及前世的所有人。她若不去问候一下那些老友,岂不是辜负了上天这样一番安排?
她当然不会和芷璎说这些。
“你看,姐姐过了年就要嫁人了,姐夫对姐姐自然是极好的。”姜旎旎故意眨着眼睛,一副打趣的模样,嗔道:“可我呢?姐姐与姐夫去过自己的小日子了,留我一人在家看姨娘的脸色,还不如去宫里做秀女呢。”
旎旎一口一个姐夫,姐夫的,说的芷璎脸颊绯红,害羞地别过身去:“就属你嘴贫。”
虽是打趣的话,但这一番话下来,到底还是解了芷璎心里的疙瘩。若不然,只怕旎旎上了入宫的马车,芷璎心里也不会踏实。
姐妹二人正说着,外面有小厮扬声报禀:“大小姐,左军将军府大公子来了,说是来探望三小姐的,还给三小姐送了些补品,现下人正在正厅呢。”
左军将军府公子,那可不就是李溯来了?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就见芷璎听罢已是低了头,脸红到耳根后头。旎旎笑着起了身,踏着床头的绣鞋,就要起身穿衣。
芷璎忙拦着她:“瑶儿,你这身子还虚着。”
“不碍事。”旎旎执意要起身随她一起去正厅:“既然是姐夫来了,都是一家人,小妹哪有躲着不见的道理?”
其实,是姜旎旎当真想见一见这个左军将军唯一的儿子,李溯。
从前做皇后的时候,她倒听过这左军将军的名号,老将军官职不高,却是曾经随刘珝出征打仗,在战场上立了功绩的。后来刘珝登基,老将军不要封赏,自请在溢州驻守三年。
溢州穷僻,老将军就李溯这么一个儿子。老来得子最易骄纵。他不接受朝廷封赏,不入京都为官,说到底还是为了教育这个儿子,唯恐李溯入了京,长成个纨绔子弟,可谓是用心良苦。
如今三年期满,难得刘珝还记着这么个远在溢州的老臣,将他调任京都。如此见得老将军确有过人之才。那么他用心调教出的儿子,自然也不会差的。
梳妆妥当,旎旎同芷璎一起去了正厅。
本以为第一眼会见到一个偏偏佳公子,没想到去了正厅后,第一眼见到的竟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余灵雨。
余灵雨正捧着一盘梅子蜜饯,面带谄媚地请一位背对着旎旎二人,身着素衣,青带束发的男子品尝。
姜旎旎不觉有些好笑,这余灵雨来看她,带的东西从来都是自产自销,什么时候这般大方的主动请人吃过?
就见旁边芷璎的面色倏尔冷了下来。
听到这边有人过来,素衣男子这才转过身来。他眉目俊朗,既带了三分书卷之气,又看得出七分习武之人的刚毅。这便是李溯了吧。
姜旎旎暗自点了点头,觉得这李溯与自己心中所想的样子出入不大。同时又瞥了眼站在李溯身旁的余灵雨,不动声色地拉了芷璎上前。
“见过李公子。”
姜旎旎大方地行了个礼。
李溯也笑着向她还了一礼:“瑶妹妹似乎比上次见面,清瘦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