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延龄没有请回王妃的消息,人刚进府便传遍了整座府邸,有人欢喜有人愁。而他刚进府,便直奔书房。
“奴才无能,没能请回王妃。”
“砰——”茶盏砸在玉石地面,四分五裂,茶渣子溅在孙延龄的脸上眯了眼,他也只敢规规矩矩的跪着,不敢伸手去抹。
“好,真的是好极了!”
“王爷息怒。”孙延龄头抵青砖石面,“王妃是病了。”
“一个多月了,病还没有好?”
“王妃身子骨本就娇弱,刚到庄子就受寒病倒,连续高烧不断,这一个多月都未下过床,听绿萼她们说王妃咽不下药,刚喝下去就吐了,且咳疾不断。爷,恕奴才斗胆,冬病夏养,王妃这一回怕是不大好。”
“孙延龄,你混账!”赵祯一声冷喝,“跟去伺候的都干什么吃的,不会派人请太医吗?” 嫁过来这么多年,沈瑾的身子一向很少生病,但一病到却是修养大半年都好不了,这一喝药就吐的怪习惯他也知道,娇弱的跟易折的兰花一样。
“请了城里的大夫住在庄子里,王妃大概……是怕您忧心呢。”
“就她那性子。” 赵祯轻哼一声,摩挲着大拇指的扳指,那日争吵后的别扭早已被此刻心中的牵挂占了上风,“持王府的名帖去请太医随本王去庄子。”
“是。”
王府内院的漪澜院内响起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接着帘子被掀开,一个身穿石青色缎面袄的清秀丫鬟进去朝坐在炕上的锦衣女子行了一礼,声音兴然,“侧妃,孙公公没有请回王妃,那今年年节的中馈定然会由您主持,您也能进宫给贵妃娘娘请安露露脸了。”
“能进宫又如何?她是妻,我说的好听点是侧妃,终究不过是个妾罢了。”歪在炕上的女子转过身来,露出一张姿妍秀丽的脸庞,只是神色颇为冷淡。
“听前院我们的人传来消息,王爷派人请太医去庄子上了,似乎是王妃情况不太好。若王妃熬不过这个冬天,那您就能……”
“闭嘴!”王敏正色打断她。
“奴婢知错。”
“大楚从没有侧妃扶正的规矩,若王妃死了,也不过重新迎一位女主人。”王敏语气讪然,她也是大家族出身的嫡女,从小娇生惯养,可在天家的面前也不过够格做个妾而已。
王敏偏头看着窗外,眸子沉静淡漠,外面飘着雪,地面铺着白皑皑的一层冰霜,漪澜院外的树梢头上都笼罩了一层厚厚的积雪,天气灰蒙蒙的一片,压得人心尖沉甸甸喘不过气来,嫁来王府这么多年,她始终不适应北方的冬天。
青菊自小伺候在侧妃身边,知道她心气儿高,谁知一朝选秀与人为妾,虽说雍亲王府里人员简单,雍亲王年轻有为但一两个月都见不到几次面,再多的盼头也成了空。匆匆转了话题,“侧妃,时辰不早,府中的管事已经在花厅等着了。”
“王妃和小世子都是那么聪慧的一个人,都可惜了啊。”王敏轻轻一叹又抚了抚摆袖,下炕,“走吧。”
相对于王敏看的通透,锦绣院的晏侧妃可是巴不得沈瑾永远都别回府。
………
沈瑾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站在庭院中央,檐下红绸张结,太监和宫婢来往皆匆匆忙忙,她有些疑惑为什么没有人给她行礼?像是直接无视了她,这个院落有些熟悉又陌生,想唤个人问下可伸出的手却直直穿透对方。
双手摊在眼前,沈瑾瞪大了美眸!这是怎么回事?
“动作都麻利点,今儿个主子爷大婚,若有差池,小心你们的屁股开花。”
严嬷嬷。沈瑾看着一身藏蓝色宫装面容肃穆的妇人。她是赵祯的奶嬷嬷,在她未进门前后院之事都由严嬷嬷处置,等后来开府,严嬷嬷也随着一同出宫,算为她养老。可严嬷嬷总不愿闲着,如今就在府中教导丫头婢子的规矩。
“都勤奋点,等皇子妃进门了恭敬点,别给我起些幺蛾子。”
“是,嬷嬷。”
大婚,皇子妃,还有眼前看着年轻十多岁的严嬷嬷,沈瑾突然有了个匪夷所思的念头:她这是死了所以才回到了九年前他们大婚的那一天吗?婚后在这皇子所住了四年,循着记忆,她一路往主院走去。
“转眼间,原本就小小一团的你就到了大婚娶亲的年纪,我总有些放心不下,就过来瞧瞧你。”
“母妃有话嘱咐,儿臣都会听着的。”
“皇家的子女百姓都道你们是天之骄子,可这婚配总要受些约束,你自小爱把话闷在心里,我总希望将来能有个妥帖你的人。虽说就算不如意,将来也可纳个贴心的解语花,皇家是最不缺女人的,可两姓缔良缘,总盼着你们能瓜瓞绵绵,妻和妾总归是不同的。沈家大姑娘我也瞧过,是个性子贞静娴淑的,你们夫妻和睦,才能一生安顺昌绵。”
“我会好好待她的。”
沈瑾站在门外,看着十六岁的少年红了耳尖子带着些青涩的局促,但出口的话却是铿锵有力。 少年赵祯的模样,早已在她的脑海中模糊,可如今那些被刻意遗忘的记忆和画面在此刻悄然重合。
明知道他们看不见自己,但多年养成的习惯,在薄贵妃离去的时候,她依旧不由自主的福身相送。沈瑾看着孙延龄捧着喜服进来,彼时的他还不是未来雍亲王府八面玲珑的孙公公,稚嫩的面孔十分青涩。
“爷,该换吉服了。”
“母妃让我对沈家大姑娘好点,你说怎么才算对她好点?”赵祯坐在堂前,手指敲着桌子‘笃笃’作响。
沈瑾闻言怔了一怔,木然的抬头盯着赵祯。
孙延龄想要跪下求饶了,实在不理解主子爷的脑路回转,苦哈哈的道,“爷,奴才是太监啊。”
“蠢货!”
能成为赵祯的心腹,孙延龄绝不是个蠢货,眼珠子咕噜噜的转动,又拖着膝盖爬到赵祯的脚边,狗腿的建议,“珠宝首饰是女人都喜欢啊,沈家大姑娘肯定也不例外。”
赵祯托腮,虽未出声,但此时也是一副认同的表情。
她总算知道,他总是甩她一盒首饰的习惯是从哪儿来了。
沈瑾跟在赵祯身后,八抬大轿,十里红妆,看着他迎了自己进门,看着他掀下盖头新娘白皙无暇的双颊泛起红晕,丽色胜春,抬头望向他的那一瞬秋波盈盈,光彩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