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腊月,院子外的积雪越来越厚。正院通了地暖,沈瑾平日除了小佛堂走动便懒洋洋的窝在寝居。
六安进屋后就看到沈瑾靠在炕上的如意团云枕上,手执一卷书,神情慵懒而闲适。
“王妃,北边海棠苑兰夫人身边的如意求见。”
“什么事?”
“说是兰夫人病了。”
“病了就找大夫。找我有何用!”沈瑾的声音温温软软的轻描淡写,目光专注的停留在书卷上,连眼睑都未翻动。她容颜清丽,衣着素简,青衣袄裙,黑发如墨柔顺的垂在脑后,此时左手握书卷,右手轻轻捻起一角翻页,温婉中带着浓郁的书卷气。
诸王妃中,沈瑾的容颜并不是最出挑的,但却非常耐看,眼睛里永远水汪汪的,脸上也笼罩着薄雾一样的温柔,满腹诗书,行事温文尔雅,一度得圣上夸赞才将其指婚给了赵祯。世家大族出身,又有个连中三元,有着魏晋名士风流潇洒,心态旷达超远的父亲,她被养得比一般的闺阁女子多了一份从容自矜。
“嗯?”沈瑾注意到站在跟前不出声的六安,轻吟一声,“还有什么事吗?”
六安跪了下来,“并非奴婢故意攀咬,而是奴婢连续三晚都看见绿萼偷偷摸摸的往东院去,还请王妃清查。”
沈瑾放下书卷。
“九英,去叫绿萼过来。”
六安此时才注意九英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屋内,还是。。。。。。她本来就在?六安心跳得飞快,绿萼和九英是王妃带进府的,而她和松萝却是王府的侍婢,王妃是信绿萼还是信她?
“主子。”思忖间,绿萼已进了屋,她带了今日新做的点心,朝沈瑾福身后,语气活跃,“今日新做了梅花馅的酥饼,配祁红茶最适合了,您尝尝。。。。。”一转身就看见跪在暗处的六安,一个尝字被她咬在喉咙口吐不出,很是惊讶,“六安这是怎么了?”
“六安,把你刚刚说的话同绿萼对质一遍。” 沈瑾声音淡淡的,连一丝的目光都未分给两人,反而拿起绿萼送上来还带着热气的酥饼咬了一口。
六安的心有些惴惴地,但此刻却容不得她有退路,看着绿萼坚定的问道,“初六,初九,十二的三个晚上,你去东院做什么?”
绿萼听着一怔,随即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都看到了。”
绿萼虽然性子跳脱,但脑子并不笨,六安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她怎么可能还不明白,慌忙跪下,辩白道:“奴婢只忠于主子一人,绝无二心。我是瞧着院里的玛瑙最近神思不宁,就多注意了她一下,却发现她经常大半夜往东院路上假山石去,我偷偷跟踪了几回可都没有瞧见她跟谁见面,所以才并没有向主子您回禀。”
往东西院的中间正是由一座假山石做阻隔,分叉成两条路。
“六安,你说我去了东院,那证据呢,你看到我和东院的谁接头了?”绿萼急切的问道。
本意上六安也不愿意相信绿萼是叛徒,她面上闪过一丝犹豫,最终是垂下了头,“王妃,奴婢是看到绿萼出了正院,但没有看到她进了东院的门。”
绿萼精神一振,抬起头看向沈瑾,而六安却是脸色灰败。
“味道不错。”沈瑾吃了两个酥饼,相对于她近日的胃口已经算不错。
沈瑾语调轻轻柔柔的温和,静静地落在屋内。作为近身服侍的大丫鬟,她们都清楚的知道王妃性子温柔,但并非没有脾气和手段。一时间她们都摸不清她此刻的想法,两人同样问心无愧,虽然心中不安但都沉默得跪在原地。
“既然你们两个各执一词,又没有证据,那就一起把整件事弄清楚再来回禀我,我只要听结果。”沈瑾放下擦手的巾帕,“都下去吧。”
“是。”
出了屋,两人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是我没有证据便在王妃面前揭露你,如今想来是我冤枉你了,我先给你赔罪。”六安首先朝绿萼福身,一脸羞愧。
绿萼赶忙伸手拦住六安,和气的笑道:“我们都是为了主子,不用在意。” 她没心没肺的继续道,“若我有一天发现你对主子不利,肯定第一时间去揪出你,哪儿还等这半个多月。”
六安心中微微一动,尽量让自己笑得真诚些,“绿萼,谢谢你。”
“如今我们的当务之急是查清正院这个吃里扒外的叛徒!”
“嗯,按照之前的规律,应该是三天传递一回消息,说不定就在今晚,我们一起守株待兔。”
“好!”
屋内,九英听着外面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若有所思的道:“东西跨院分岔路上那座假山石藏两个人不成问题,若是藏个纸条或者物件隔些天再派另外的人来取的话,完全不会有人注意。”她上前一步替沈瑾添了一杯热茶,“主子,是想考验考验她们?”
“若绿萼和六安有你跟松萝一般聪明,我就放心了。”
“若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奴婢还怕您看了厌烦呢。”
沈瑾看了九英一眼, 悠然一笑:“说的也是。”想起她在梦境中看到的事,无奈叹了一口气,“绿萼太跳脱又容易心软被利用,在府中我能包容,但身为大丫鬟总有她陪我出门做客的时候;六安一言一行都守着规矩和本分,这样的丫头用着最听话,而且……”而且你要她的命她也不会有一句怨言质问,而是直接赴死。
沈瑾一点也不怀疑身边四个丫鬟的忠心,可有些时候她们的性子却决定了自己最终的命运,若能改变,她希望绿萼和六安能像松萝一样出府嫁个好人家,儿孙满堂。
“九英啊,你想过出府嫁人吗?”
九英跪在脚踏边,仰着头语气坚定道:“奴婢家破人亡,从进了沈府到您身边后,就发誓您在一天,奴婢就伺候您一天,绝不做他想。”
她不愿意见到九英如同梦中的结局。
沈瑾觉得自己这辈子都忘不了九英吞金自杀的画面,眼睁睁看着她疼了三天,呕血而亡,却无能为力。仰头眨了眨泛酸的眼眶后伸手去扶她,“你要记得,不论以后发生什么事,你都要为自己好好活着。”
九英有些疑惑,为什么王妃看着自己的目光如此悲伤和绝望?就像是此时这句毫无厘头的话。
“九英,答应我!”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