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已是初秋,一场细雨也能让人感觉微凉了。这是一栋80年代建成的老房子。从301左边的房间向窗外看去,秋风秋雨中街道两旁和三层楼房一般高的法国梧桐的青葱茂密的树叶发出噗噗簌簌的响声。风吹落叶,雨滴梧桐,再过两个月就要由枝叶金黄慢慢变为叶落尽,树光秃,只剩下毛刺刺的小果挂在枝头。那时,晴朗的午后便总有几个剃着寸头的老头在树下围着一盘象棋杀伐一个下午。那时,楚河汉界,两方对峙的杀伐声也能为301这套单身公寓带来更多生活的烟火气。而初秋细雨的此时,这套公寓显得非常安静。这种安静是独处之人欢迎的另一种舒服。尤其在长途旅行倍尝辛劳后,一下子回到往日生活,只希望狠狠吸允家的温馨安逸。
老式的单元楼,均户面积很小,两室一厅一卫,拢共50多平。前两年全城修地铁却恰好绕开了这一路,因为这满街半个世纪的梧桐。因为是老楼,物业配套都不齐全,所以租金不贵。租来稍稍装修,一个文艺舒适的单身公寓就有了。两件卧房,一间做了卧室,一间改了书房。墙面一律刷成了灰蓝色,家具大多深咖色。布艺软装,图案颜色蓝、白、红、黄错落相间,明快有致,一股子清新沉静的格调。房子里,最多的是书,书房里满满两面墙的书架全是书,客厅茶几上也摆着一小摞,电视柜两边也摆着两个书架,上面摆满了各色图书,甚至卧室床头也放着书。虽然到处是书,但并不让人感到杂乱压抑,反而有一种轻松的微妙安全感。在书与书之间的空白处,偶尔也摆放着主人各地旅行淘回来的陶瓷摆件、木雕等等奇妙玩意。每扇窗台都养着三两盆绿植,生机勃勃,很可爱的样子。自负自大的肖像画,墙上一张也没有。只有沙发背景墙,实木照片墙里包容了山南水北,四方天涯的许多风景。照片很注意光与色,人与景的相映相称,拍出了一种遥远又美好的感觉,都是主人希望珍存的足迹。书房一面墙上挂着几个壁挂透明玻璃水培花盆也很有风致。
年轻女孩正在小心翼翼地从一个个花盆里取下滴水器。出门大半个月多亏了这几个出差养花神器才留下这窗台上的处处生机。一番收拾后,心情也清爽了。泡了杯热咖啡,在阳台边的沙发上坐着看雨,任暖烘烘的咖啡香熏着,解散长长的马尾,任长发披肩,整个人懒洋洋的舒服极了。她翻着手机里这次进藏的照片,回味着此次进藏的种种见闻经历,最喜爱的便是那片天蓝云淡。本着人人为我,我为人人的精神,女孩又腾的站起,去背包里把这次旅行的门票、照片、随手游记、常备药等等零零碎碎都翻出来分门别类地铺在茶几和地毯上,准备做回**,写一份详细的攻略在网上分享。让更多的人找到美丽西藏,世外西藏的正确打开方式。边写边感到得意,自娱自乐嘻嘻哈哈地在键盘敲下:昼夜温差大带好厚衣服,预防高原反应的葡萄糖、红景天,邮政银行卡,藏式风情的家庭旅馆,吃货不可错过的藏族血肠、白肠、风干牛肉,拉萨布达拉宫、大小昭寺的宗教文化,信仰的力量令人折服;从拉萨去珠穆朗玛峰,累并快乐着,体验挑战的快乐,似乎真的体会了触摸梦想的滋味;坐快艇游雅鲁藏布大峡谷,刺激、震撼;南伊沟的原生态牧场;卡定沟天佛瀑布;太阳镜、太阳帽、防晒霜、护肤霜、润唇膏、长袖上衣;睡袋(防寒)、床单(防脏)、羽绒服、旅游鞋或登山鞋、拖鞋、牙刷、牙膏、毛巾、卷筒纸、纸内裤、消毒湿巾、手电筒、防水火柴、刀具、绳子。西藏紫外线十分强烈,戴帽子很有必要,但别把帽子戴得太紧,否则脑门很容易长痘痘。西藏人民很好客,但是物资匮乏,可以带些铅笔,本子,圆珠笔,糖果,饼干等在内地最普通的东西,送给农家的小朋友(最好不要给钱),这样会得到更热情地招待。对于转经的老人,磕长头的人,你可以适当给一些钱,讨要钱财的小孩不要给;学会以下几个简单的藏语:A:吉祥如意:扎西德勒(通常用于见面,双手合十,点头微笑致意)B:谢谢:土吉其C:没有:敏度D:没有零钱:毛兹敏度E:对不起:冠达F:辛苦了:嘎地G:我不舒服:阿代彼敏度H:帮我找个医生:安木期才热囊I:我可以在你这借宿吗:切让叠呢捏呢永古度枚;最好做火车缓慢进藏,给自己循序渐进适应高原气候的时间……事无巨细,面面俱到。最后还配了一组神山圣湖的图册。
没想到短短七年间,自己已经从一个看攻略,做功课的菜鸟变成一个写攻略,做向导的旅行达人。写到坐火车时,想起2006年7月1日,青藏铁路正式通车运营时正好是她和李禹新恋爱一周年。青藏铁路东起青海西宁,南至西藏拉萨,全长1956千米,被誉为“天路”,是实施西部大开发战略的标志性工程,是中国新世纪四大工程之一。修成这条被认为不可能修成的铁路,全国人民兴奋坏了。大街小巷都播放着《坐上火车去拉萨》《天路》。李禹新当天极认真极严肃地对她许下愿望:为了这辈子和她迈向更高的幸福,他将来一定会带她去到神山脚下,向她求婚!一辈子为她的快乐不遗余力!
白胖的李禹新豪言壮语不是随便说说。他真的开始为此拼命努力。高三一年,从年级两百名的中流学生,猛冲到年级前十五,看上去瘦了好大一圈,身姿苗条潇洒了许多,但他老妈看着心疼连着肝疼,急得都内分泌失调早更绝经了。小伙却很高兴,眼睛里整日放着闪亮的光芒。因为他的高考成绩终于几乎可以和她比肩了,只差5分。对他而言,这几乎意味着他的人生也可以和她比翼双飞了。一查到分数,他就立即想了十几种庆功方式。填志愿那天,平生第一次穿上礼服,黑西装红领结,看上去虽仍有淡淡青涩,却也帅气极了。李禹新跑到学校轰轰烈烈地拉着一大把云彩一样的气球挂着彩绘肖像画,夸张地在上面瞄着几个大字:高歌,我爱你!
在他心目中他已经是成年人了,是0.9个大学生。他要捧着玫瑰去表白自己得偿所愿的激动。校规已经难以用于处罚这个煽动了全校少女怀春的年轻人。更何况,他的父亲是这座城市最有政治潜力的干部。校长、督导主任拿这个准毕业生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得无可奈何地做了哭笑两难的观众。他们隐藏得很好的地下恋一下子曝光在全校面前。平时大大咧咧的高歌多少次因为象棋比赛、围棋比赛、演讲、朗诵受到全校关注,早已学会平静地接受大家的注目礼。可这次毕竟不一样,这次毕竟让一个女孩觉得羞涩,她来不及体会浪漫和甜蜜,她唯一的感觉便是脸上火辣辣,耳朵嗡嗡响,丢下刚填好的志愿书,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