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成老汉聊起帘子，看着黑洞洞的院子里。冰凉的地上提醒我：鞋都没有穿。不等我问，老汉招呼我回窑洞。我没有表示异议，这两个老头，我越发觉得不是简单人物，他让我回去必有主张。
窑洞里的人早就被惊动了，纷纷询问什么情况。润成轻描淡写说有人偷听，墩子问谁，润成反问：还能是谁？这相当于没有回答，因为上个疑问没有被解决，因而不算是个合格的反问。
接下来夜里没有发生更多的故事，我和其他人闲聊一顿后，先后都打起鼾来。实在是累，谁也不是小年轻了，体能体力都严重下降了。
按理说这么开始入睡得那么快，无论如何很难从梦中醒来的，可从踏上回老家的旅途以来，怪异的事一件接着一件。夜半的时候我居然醒了，本来要反身继续入梦，怎奈膀胱有了种不详的预感，我有经验，现在要不释放一下，用不了多久总得被憋醒，到时候更难受，还是提前释放为好。
本来就没有脱衣服的我，蹑手蹑脚下来炕，摸索着朝着门口走去，心想别吵醒其他人。没走出两步。就听得身后窸窸窣窣一阵乱响，我不由得扭头去看，借着窗户外面透入的微弱月光，就看的墩子身子弓做一个夸张的弧度，像个大虾一样，身子还在快速抽动。我放弃了要去尿尿的念头，决定看看墩子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到了跟前当我看明白，嘴里低声骂了一句，这孙子大半夜不睡觉瞎搞，刚要恶作剧般吓唬墩子一下，又怕整出事来，于是折过身子继续往外走。
其实墩子瞎搞也没啥，男人嘛，只是这么厉害的男人不多见罢了。我嘿嘿笑出声来，随着放水的声音，在月光下，居然有了诡异的感觉。这种感觉首先让我自己就受不了，脑子还没有给嘴和膀胱发出停止信号，笑声就停止了，黑暗中只有细微的哗哗声。
就在门口，高大的黑影移动起来。说实话，我一向自以为是个彻底的无神论者，很难去相信一些怪力乱神的事，于是当眼皮子底下出现的黑影，带着刺棱刺棱的摩擦声缓慢移动时，我第一时间确实呆住了，紧接着大起胆子来，顺手把立在墙角的短把铁锨抡起来甩了过去。
可能因为一只手提溜着裤子，甩出去的铁锨失去准头，没有集中黑影，而黑影不动了，我脑海里出现了很多电影里的镜头，比如说那个黑影对我发动攻击。事实证明，我想多了。黑影没有动，而是渐渐融入生后的黑暗里，没有了。
我盯着看，确认自己没有眨过眼，而高大的黑影就这么融入黑暗中了。身后披着衣服赶出来的两老头，什么也没看到。对他们的询问，我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主要是我不知道怎么解释影子是如何消失的。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我迫不及待到门口，努力回忆着在墙上做了标记，然后和自己的身高比划了一下：比我高出去多半头，和墩子差不多了。那么也就是说，我看到的黑影个头也超过了一米八。隔壁院子里的汉子，没有这么高，也不可能是他家的女人，因为这个影子不仅高大，身子还很宽大，不像是个女人。除了这个，最解释不通的就是影子是如何融入黑暗中的。
早饭后出发前，我询问汉子这村子里还有什么人。汉子告诉我，村子里暂时没什么农活，几个常住户也外出打工了，当下村子里的村民就只有他们夫妇二人。
走在到车站的路上，我回想这次没什么收获的行动，满脑子里装满了各种疑问，除非把疑问也看做收获，否则真的什么收获也没有。我用思维在头脑里调侃了自己一番，仰面躺着看着天上的白云慢慢走开。
人生有很多种可能，可能都是眼下现实衍生的结果。不论你感知到了没有，这些可能性中总有一种会在未来变成现实，让你接受让你承受。
当年，当我和我的家人开始模模糊糊感觉到，陈寨后的元山可能会带给我们什么后，都开始用简单而执拗的努力试图躲避危险的到来。对于一个农村的孩子，想要离开黄土地，除非是早早外出打工，或者求学参军。勇子没机会参军求学，而我和二平子先后通过不同的方式求学远离了村子。记得二十年前，我把录取通知书递给父亲时候，这个我生命力第一个重要的男人，咬着烟袋叹了一口长长的气，那是如释重负的叹息，我明白。
而外出这些年，求学入职娶妻生子，不知不觉间把曾经的危难抛在脑后了，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一句话，活的大意起来，直到勇子这次诡异得受伤，一切才再次乱入了我的生活。
世界上有两面人，而生活也很明显有两面生活。我换个姿势继续躺着，毫不理会墩子要求给他腾个地方的要求。
上小公共之前，我和汉子互相留了联系方式，这才知道，汉子姓元，不光如此，他们村子的人，大多姓元。我当时楞了一下，感觉好像自己发现了什么，不过没有什么头绪，墩子他们催着我上车，只好作罢上车离去。
过去听说从顺县回我们县需要走上整整一天，现在有了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的高速公路之后，一上午时间足够了。破破烂烂脏乱不堪的客车在高速入口的地方几乎是虚晃一枪之后，就掉头驶入了国道531线，招来了车上包括我们在内很多客人的抱怨。显然司机早就见怪不怪了，只是很潇洒的掰动着方向盘，在一边峭壁一边深沟的盘山公路上盘旋起来。只有那个跟车的小伙子比较嚣张，说什么爱坐就坐，不爱坐就此下车，车费不退。
出门在外，不招惹不必要的麻烦，是很多人信奉的行事原则，车上埋怨司机的人少了，反而有人打起圆场来，叫我们不要打扰司机开车以免发生什么意外。我瞪了那个满面萎缩的老汉一眼，天底下还真就不缺这种人，如果我没有记错，刚才叫唤声最高的就是他。
车在盘山公路上走得叫我心惊肉跳，恐高症又犯了。我索性闭上眼睛不看，这不符合唯物主义，不过符合认识论，我看不见也就能成功得自我欺骗了。而我身边的人确实真的闭着眼睛睡着了，比如墩子。
车辆摇摇晃晃，起初是闭着眼睛装睡的我，没多久困意还真得来袭了。我把风衣上的帽子拉上来遮住眼睛，继续打盹。当车辆一个急刹车停在公路的一个转弯处的时候，我睡着没多久。欠欠身子，抬头往前看，山路上一辆普拉多蛮横得停在路边，一个轮胎倒在地上，旁边站着两个垂头丧气的人，一男一女。
狭窄的山路，进退不得。司机和那个男人交涉半天，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号召我们下车帮忙把普拉多推到山路上稍微宽敞些的地方。因为坐在前排，又架不住司机一口一个师傅叫着，我下车加入了推车的行列。
车辆旁边人太多了，我使不上劲，干脆乖巧些扶起了那个夸张的备胎跟在后边。与我并排走着的女人手里提着沉重的千斤顶。
我这人大概天生就不是什么真坏人，面对一个女人很吃力拿着千斤顶，我忍不住夺了过来，一手提着一手推动备胎顺着山路走。
我问女人车辆出了什么毛病，女人以自己不懂得车为由没有说明白。没有什么奇怪的，叫我想吐槽的是，有人说开不坏的普拉多，修不好的桑塔纳，原来就是个夸张的说法。当我和女人赶到车跟前的时候，已经能听到普拉多低沉的咆哮声，男的把备胎放回了车尾，给我们派了一圈烟之后，带着女人开车走了。
再次回到车里走出去没多远，困意再次来袭，我扭扭身子换个姿势，想要睡得更加舒服，伸手想把随身小包换个地方。手摸到拉链时，一丝异常的感觉出现了。我不确定是什么，重新感觉了一遍，发现原因来自那半拉开的拉链，一只手能伸入的口子赫然在目。我一下子清醒过来，迅速翻找起我的重要物品来。
要说重要，其实也就是我的手机重要些，倒不是因为手机有多名贵，而是里头有很多信息。在这个很难保护个人秘密的时代，谨慎些不是什么坏事---虽然谨慎也不会有什么太好的效果。
手机还在，我仔细检查一下，确认没有什么异样，才放心得塞到包里。这次把包背在了身上，好歹这样能稍微安全些，起码我认为有必要。
快到县城车站的时候，墩子行了过来。这货拿袖口擦擦嘴角流下来的哈喇子，把一张臭嘴凑到我跟前，含糊不清得跟我说，路上好像有人动你的东西来。
我擦，你怎么不早说。墩子给了我一个很low的理由，他当时困的不要不要的，而且据他判断，那个碰我包的人，应该没啥收获。
我送了墩子一双卫生眼：老子的包被拉开了。里边的手机肯定被人动过了，好在手机没电了。
墩子脑子早就不在这个问题上了，他盯着路边已经出现的饭店，问周围的几个人：我下车就去吃猪头肉夹饼，你们有人去不。
说实话还真饿了，勇子说，就上贾丽那边吧，味不错，还是熟人。说这话，已经能远远看到贾丽的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