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一道通明街宵禁的谕令自城主府中传出以来,整个聚贤城便已在不觉间变得与往日很不相同。尽管此刻已至深夜,尽管街道上大多灯火尽熄,尽管那些夜不归宿之人大多也还是只流连于烟柳之地而不滞留大街之上,但今夜聚贤城的街道却明显要比往日热闹得多,尤其是在子时过后,各个街区,三三两两稀稀落落的行人一个个身披黑色长袍,头戴遮脸竹笠,手握各式兵器,尤以刀剑为主。虽不知这些人所为何事,但从这肃穆的氛围和他们一身的戾气来看,只怕是来者不善。
所谓“月黑风高夜,正当杀人时”。
通明街,
为了能确保外边街区的夺宝者难以进入以及内里的各类宵小难下暗手,此时这样一条小小的通明街上,居然足足有一卒的护卫兵在巡视,六位队长更是来了四个,阵仗之大,可谓是前所未有。毕竟整个聚贤城也不过只有三卒护卫兵,还得留下一卒镇守城主府或是作为后备之用以防不时之需。
只是,如此一来,其他街区便显得很空旷,空旷便意味着漏洞够多,巡查也往往顾此失彼,所以,很多想在今夜有所动作的江湖人便很轻易的绕开了守卫来到了通明街的路口。
“郑兄,你说今夜会有人前来么?”问话的真是城主府内率先开口的洛队长,今夜他奉命带着一小队护卫兵在醉仙楼的东面街道上进行巡查,此刻正好到了拐角处,与那在南边巡视的小队碰了个面,便按耐不住心中的疑虑,令自己这队的兵先自个巡视一番,然后就自顾自的去找南边小队的队长叙上一叙。
郑队长便是那在城主府出了这个宵禁注意的微胖中年,此际听到洛队长的发问,便也停住了脚步,微笑回道,“这个自然,这道宵禁虽禁得了寻常人士,却禁不住那些个江湖老手,洛兄试想,他们闯了多少年的江湖,又经历过多少次生死之间的困境,若没有足够的决断,岂能安然无恙活到现在?他们是断不会被一个小小的城主府谕令束住手脚的。更何况,洛兄难道不知那叶星手中的冰魄石何等贵重?世人皆道我聚仙楼财大气粗,天下奇物无所不有,便是比之那四国皇室也不逊分毫,但我等久居聚仙楼,洛兄可曾见过一块冰魄石?此等奇宝在前,他们哪还会顾得上那许多?”
“只是,为了一块很难得到的宝物,而得罪我聚贤城,难道他们也毫不在意吗?”
“呵,”郑队长轻笑一声,“如此重宝,若能得到后安然脱身,再寻个好去处脱手,虽谈不上什么金银财宝取之不竭,但寻常的富足日子也够他花一辈子的了。到时候,建个宅院,娶几房美妾,租几块薄田,自然也算是神仙般的日子,岂不好过如今身在江湖,整天提心吊胆来得强么?而我聚仙楼何等气度,只要他不再自寻麻烦,又岂会因为此等小事再来迁怒于他?”
“哼,这些个江湖人实力不怎么样,却整日做着一朝成名、一夜暴富的念头,真是可笑。”
“誒,洛兄此言差矣,世人皆道江湖险恶,但依我看来,说到底也不过是‘身不由自’四个字罢了。”郑队长突然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似乎也有些感叹这些江湖中人的无奈与挣扎,可无论他们如何挣扎,最后要么随波逐流,要么身死道消。
一朵小小的浪花任它再如何翻腾,又岂能改变整条大江的流向?
一枝鲜花任它再如何鲜艳夺目,又岂能一扫整座荒山的孤寂?
一片落叶任它再如何眷恋故树,又岂能扭转被大风席卷的归途?
说到底,江湖岂变?
似乎是受到了郑队长这番话的感染,洛队长也没有再多讽刺这些凶狠却又可悲的江湖之人,只是静静的抬头望着天上的皎月,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他才渐渐回过神来,望着眼前的郑队长,低声感叹道,“既入江湖,生死由天。”
。。。
且不论此刻外边两位队长的感慨,此时醉仙楼的乙字三号客房内,赵心洛因为感觉有些不舒服便先行睡下了,当然了,由于叶星的存在,并未宽衣,只是从她那脸颊两侧的绯红来看,赵心洛还是有几分尴尬的。
不过,相比而言,叶星便要冷静地多了,他并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些个小心思,他需要考虑的乃是今夜会有多少人前来偷袭,又会以怎样的手段动手,而自己又需要做出怎样的防备,才能保得赵心洛安然无恙?
“蹋蹋蹋,蹋蹋蹋。。。”一阵阵有序的步调声自窗外传来,虽然声音不大,但叶星本就有心,自然便能很轻易的发现了。
走到窗边,伸手推开窗户,叶星正要查个究竟,突然只觉心中一紧,似乎有什么危险即将袭来。叶星来不及多想,双脚连踏七步倏然退了三米开远,接着眼神微眯,定眼瞧去,只见一根极细的银针朝自己的心口快速袭来。
“哼。”夜色中,叶星冷哼一声,也不多做准备,右手的食指与中指并拢超前探出,接着右脚轻踏,身子前倾,在那银针刺到自己的胸口之前,一个转身,将那银针接住,夹在两指之间。
“嘿,小子够胆量,竟然敢徒手接老夫的毒针,也不怕把手弄烂了?”窗外,一道苍老尖锐的声音带着一股戏谑慢悠悠的传至叶星的耳边。接着一道瘦弱的身影自窗边一晃,眼见便要闪入房内。
听完老者的话,叶星低头朝手指望去,只见数道灰褐色的毒气已然开始朝自己的两根手指上进行蔓延,只不一会,叶星的中指和食指便有些泛着紫色了,显然是毒素已然入侵。
“雕虫小技,也来丢人现眼?”叶星不屑一笑,只见他话音刚落,手指上便诧然闪现一道火红之色,只是还未等那刚刚进入房内的老者有所察觉,叶星手指上的那抹紫色便已然消除殆尽了,接着叶星右手手腕发力,只听他一句“中”,手中的银针便“唰”的一下刺向了老者。
那老者才刚刚觉得大事已成,还想舒一口气,却突然感觉右肩一疼,已是中了银针。不由大喊了一句“啊”,只是这还没完,那银针上力道十足,站在窗边的老者受不了这股劲道,身不由己的被击出窗户外,直直的落向地面。
直到此刻,已是半空中,叶星那嘲讽意味十足的话语才堪堪传到了他的耳边,“真希望你自己带了解药。”
“噗。”摔落地面的老者忍不住一口血吐出,只是这血却呈现一种刺眼的紫色,显然是已经中了毒。来不及多想,老者急忙从怀中取出一个丹瓶,强忍着疼痛伸手将丹瓶的布塞取出,接着从中快速倒出一粒黑不溜秋的丹丸丢入口中,“呼”,长长的呼了一口气,渐渐的老者的面色已是有所好转,也直到此刻老者才有时间来好好细想一下此次的失利。
只是,一想到此番偷袭不成反倒还中了自己的毒针,若是明日传了出去,只怕是少不了要受自己那些对头的嘲笑,顿时便把所有的怒气撒到了叶星身上,恨恨骂道,“好一个臭小子,居然算计老夫。哼,山高水远,你我走着瞧,老夫早晚要好好教训你一番。”不过,这番话才刚刚说完,老者却总觉得气氛有点不对,急忙抬起头来,这不看还好,一看顿时吓了一跳,不觉间,自己的周边居然已经围了好些个护卫兵,而其中带头的正是那个洛队长。
“嘿,我说风老头,这深更半夜的,你不在家好好呆着,躺在这通明街上作甚?莫非这大街比你那床躺着更舒服不成?”洛队长带着些戏虐的声音很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
“这,”老者苦笑一声,“洛队长,你我也算熟识,又何必如此挖苦我呢?”
“哼,”洛队长冷哼一声,脸色也渐渐沉了下去,“既知是熟识,又何必如此?一个时辰前,城主府发的那道谕令你难道不知道吗?风老头,这趟浑水你又何必非要来趟呢?”
“洛队长,还望你念在往日的情面上,放了我这一次吧。”
“放了你?风老头,你今天可真算是撞在枪口上了,平日里一些小事我自然是可以不计较,但今日我来之前,城主曾再三叮嘱,今夜无论何人只要胆敢触犯宵禁之令,决不轻饶。”
“啊?”老者脸色瞬变,只是他实在想不通霍城主为何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急忙不死心的问道,“当真?”
“当真?风老头,你还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你自以为今夜城主的谕令只是做个样子,表个态度,但我告诉你,今夜城主是动了真怒了。任何人胆敢在这种时候触霉头,便要让你明白聚仙楼凭什么能成为‘三大最古老势力’之一,人榜第五也不是闹着玩的。”
老者也知道眼前的洛队长与自己素有交情,绝不会在这个时候和自己开这种玩笑,也明白了此事怕是真的有些麻烦了,老者已经顾不得自己今夜的失利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如何从此事脱身,顿时放下面子请教道,“还望洛队长赐教。”
“风老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我劝你还是不要动什么小心思。我问你,此番那火辰妄图动用我聚贤城的力量来除去那叶星,此事你可清楚?”
“这个自然,我闯荡了这么多年江湖,如何会不明白?”
“好,明白就好,既然清楚,为何还要出手?”
“我。。。”风老头有心想说这个是冰魄石啊,但想到此时自己的处境,顿时便有些开不了口了。
“哼,你也不必隐瞒,还不是为了那块冰魄石?不过,我告诉你,那火辰想利用我聚贤城,既是触了城主的逆鳞,也是触了聚仙楼的霉头,城主如何会不怒?本来你们只是被人利用的一些棋子,江湖大势如此,也不该太过苛责,只是那火辰的手段虽很明显,却又找不到一丝证据,动不了他。城主心中有气出不了,自然就要你们这些甘心被当人枪使的来承担了,你现在明白了?”
“这。。。”老者一阵苦笑,实在不知如何回应,敢情是自己被当成发泄怒气的工具了。
“好了,废话少说,来人,带走,关入牢房。”
“是。”几名护卫兵依令上前将老者扶起,押走。
风渐渐的大了,月光依旧皎洁,只是长夜漫漫,今夜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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