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帛急忙转身。她临睡前除下外面的衣服，都是命令他转过身回避一下。他鬼使神差地问：”还早呢，你睡得着？不再看一会儿书？“
李子香自嘲地笑一笑：”是啊，睡不着的。可是我还是希望能够尽快睡着，一合眼就是天亮，可以马上离开这里。“一一吹熄蜡烛。躺进被窝。一会儿又说：”我刚才找不到你，害怕了，就把所有的蜡烛点上了。呵呵，好像有先见之明似的。反正姐要走了，不点白不点。留着白白便宜你这个混账小子。“
黑暗中的布帛默默地铺好自己的褥子，盘膝打坐，默默念经。
天刚蒙蒙亮，两人不约而同地起来了。李子香没事人似的用他提来的水洗脸刷牙，微笑如旧：”你去耍你的把戏吧，今天难得姐早起，早饭我来做。“之前总是他先起来提水做饭，再在不远处空地上做五禽戏。这时候李子香才起来，嘲笑他耍猴戏，要教他军体拳。他倒是谦虚好学好学生，她却不是合格的教师，教他一会儿就骂他太笨，懒得教了，自顾自练拳。
布帛见她眼中红丝满布，料她一夜无眠，心下怜悯，点点头，想安慰几句，却不知说什么为好。李子香有点慌乱地躲开他温柔的眼光，过去淘米做饭。
吃饭时她一如既往，喝了两碗稀粥。只不过花费的时间比平常慢了一倍。收拾过，她背了自己的双肩背包出来了。看了站在一旁等候的布帛一眼：”走吧。“布帛拿过她背包，前头带路，打算送她到山下村子。那里可以雇请摩托车到丰都城。
李子香边走边打趣：”我们工作很危险的。打从你把我从阴间带回来之后，我一直存着一个自私的念头，想把你变成我的一个小跟班。这样万一哪天不小心又挂了，你还能把我捞回来。嘿嘿，很自私是吧？嗐，人都是自私的。老祖宗说得好，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可惜你小子一副戆厚老实相，其实忒狡滑，居然不上当。唉……从今天开始，我走我的阳关道，你走你的独木桥，等会儿就别说再见了。因为这辈子，十之八九见不着，天南地北的。“说到后来眼圈红了，当即扭头过去。
布帛淡淡地说：”山不转水转。也许三五年后，哪天又见面了。“
李子香问：”你以后有啥打算？一直呆在这？“
布帛摇头：”不会。哪一天静极思动，我会继续向西，去昆仑山。“
李子香黯然：”那就更远了。我就说嘛，下辈子再见啦。“顿一顿又说，”你相信这世上有仙人，有仙法？“布帛奇怪地回头看了她一眼：”你不相信？“
李子香想了想，点头说：”以前不信的。地府走了一遭，不信也信了。都说仙人长生不老，还有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你哪天修炼成仙，去天上转一圈，十天八天之后回来，那就是十年八年。你认识的人都老了。甚至你多呆几天再回来，你认识的人都死了，这世上全是陌生人，再没有亲人好友。你觉得这样，真的很好？“
布帛哑然失笑：”我还没有想到那么远，你想太多了。安份过你的小日子就好，想太多，心会很累。“
李子香突然变脸：”你个蠢蛋！连这都没想好，你修什么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布帛轻叹一声：”很多事情只能走到哪想到哪，想太多没有用的。“
李子香气恨恨地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你就浑浑噩噩一辈子，走到哪算哪？“
布帛回答：”人算不如天算。我是说可以有目标，但不能太执着。很多事情，适可而止，心安而已。“
李子香忽然泄了气，挥手说：”算了，走吧，不跟你个傻小子费劲了。“布帛回答：”是你太执着了。”
李子香见他一脸平和，不由得大怒，飞腿便踢。两人相距甚近，布帛又不防她，顿时哎呀一声，腿上重重地吃了一记，扑通倒地。李子香提足乱踢，边踢边骂：“你个混蛋！笨蛋！傻瓜蛋！老娘打死你！”
布帛顾得上头顾不得腚，喂喂连声，挣扎欲起。李子香一屁股压坐在他身上，双手握拳猛捶他胸口：“打死你！打死你！打死你……”
布帛双手抓住她胳膊，惊叫：“你疯了吗？打我干嘛？”李子香奋力挣扎挣不脱，红着眼低头便咬。布帛大骇，扭头闪避。李子香一口咬在他嘴唇上，皮破肉绽，鲜血迸出。李子香尝到鲜血的咸腥味，微微一呆，怒火即消，整个人忽然没了力气。
布帛见她不动，便放开她手，伸手抚摸被咬破的嘴唇，脑子里电光石火般一闪，想到了被他咬破嘴唇的付红月，真的是一报还一报。本就不多的恼意更是一点也不剩了。柔声问：“没事吧？”
李子香嘴唇花瓣般飘落下来，堵住他嘴。先是轻轻地碰触一下，马上就是狂风暴雨，狠吻猛吮。吮得他嘴皮子生疼。
布帛正昏昏乎乎，一条灵活的舌头横蛮地顶开他牙齿，剌入他口腔中，撩拨他的舌头。布帛的舌头应激而起，缠住那条香香软软的舌头。
这一吻天昏地暗，直至两个人气喘吁吁才罢休。李子香臊红了脸爬起身，轻踢他一脚：“快起来，流氓，瞧你个丑样子！”
布帛慌忙爬起，微微躬身试图掩饰丑态，口中讪讪然：“这是……自然反应。这个……”
李子香红着脸白了他一眼，弯腰去拾地上背包，紧绷紧绷的牛仔裤勾勒出臀部的丰硕。布帛顿时按捺不住，探手把她捞起，搂住。狠狠吻落。
李子香一声惊叫未及出口便被堵在喉咙，不由得白眼乱翻。右手捏拳捶打他胸口。打两下见他不放，便罢了，软着身子直往地上坠。布帛在她耳边柔声低语：“别走了，跟我回去？”
李子香满脸潮红，低低地嗯了一声。布帛捡起背包背好，拉着她往回走。走不了几步，见她脚步虚浮无力，索性把她打横抱起。李子香一声不响，闭着眼睛，把脸掖藏在他怀里。
入棚，进洞。布帛把娇软软的李子香放在重新铺好的褥子的上。李子香问：“你结婚了吗？”布帛摇头：“没有。你呢？”李子香摇了摇头，说：“不要说后悔……不后悔的话，我就……就给你。‘
激情燃烧的当儿，哪里顾得上后悔不后悔？两人之间的衣物纷纷离体而去。她胸口狰狞的伤疤让他又是敬佩又是怜惜，爱意狂升，化为一股楔体的力道……
李子香抚摸自己的伤疤，问：”会不会看着很可怕很难看？“布帛摇头：”不会。都让这么多的肉挡住了，谁看得到？“李子香又羞又恼，拧了他一把：”你不是看到了？“布帛笑着堵住她嘴巴。
良久良久，她推他起身：”让你压死了！大笨牛，这么重……“
布帛慌忙起来，虽然十分不舍。问：”没事吧？“李子香心满意足地点点头，脸上犹带一丝晕红。这种娇慵之态难得在她身上见到，因而显得特别的美丽。布帛忍不住伸头吻吻她脸颊。李子香让他吻过再笑着推开他：”你不累吗？我忽然觉得很累很累，都不想动了。“
布帛爱怜地看着她：”那就睡吧，反正没什么事。昨晚没睡好吧？“
李子香难得撒娇：”根本就没有睡着。都是你混帐！哼，以后瞧我怎么收拾你。“
布帛一笑，轻轻地拍拍她脸腮。李子香抓住他手，打了个大哈欠，顿时眼泪汪汪：”我要睡了，要睡一整天。中午别叫我，否则杀了你……“说到最后，已是低弱如同梦话，睡着了。
布帛帮她掖好被子，轻手轻脚地走出棚来。转眼四顾，虽然彤云密布，却觉天地皆春。
然而只是他的错觉罢了。下午铅云越发厚重，黄昏下起了小雨夹雪。睡了一整天的李子香精神十足地爬起来，嚷嚷饿坏了，开始做晚饭。添着柴火，时不时掂脚探头看外面，盼望雪下得更大一些。
可惜天不遂人愿，良久还是纷纷扬扬，小雨夹杂着零星的雪粒。李子香等了许久等不来大雪，兴致索然，早早就跟布帛钻被窝说悄悄话去了。两人的褥子拼在一起，火热的身体紧紧地拥抱在一块，在寂静无人、冰冷剌骨的隆冬夜晚尤其觉得惬意无比。李子香先说了家里的情况，然后开始盘问布帛以往。布帛能说的都说了，只瞒下与付红月和姚姬那些难以启齿的纠缠。
布帛只得从头说起：”我跟你一样，是独生子女。你爸是将军，我爸是石匠。你妈妈是共和国官员，我妈妈是家庭妇女。我奶奶是学佛的，一生吃素。我爸从小也跟着念佛吃素。我奶奶一字不识，一辈子只会念佛号。我爸好歹上了四年小学，就一辈子只念一部金刚经。
“那一年我三岁，我爸和我二叔兄弟俩承包一个采石场，就是专门开采大山里头的花岗岩的工场。一天，炸药放多了还是咋的，半个山头炸下来，把我爸整个人埋了！我二叔也被砸成重伤。为了抢救我叔，就顾不上我爸了，反正他已经埋在土石堆里面，挖出来又能怎样？为了抢救我叔，爷爷倾家荡产，更加请不起人去挖我爸。那个采石场就废弃了。
“十六岁我初中毕业，成绩一般般，就不上学了，跟我二叔上山采石当学徒。那时候山上的石头不多了，再说埋葬我爸的那个山头花岗岩品质很好，不采太可惜。二叔就从山的另一面开采。直到有一天，我提着大石锤顺着炸药炸开的缝隙一锤下去，石头裂开，我爸好端端地躺在石头里面，人还活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