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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童子道:“如来,迦叶有剃刀,你可有鞭子么?”

如来道:“你这猴儿也想做人么?”

童子道:“那却为难,为难。”

“怎么为难?”

“其实不甘,不甘。”

“又怎么不甘呢?”

“如来,我既看清了人的宿命,如何还能再做人呢?”

“谁又看不到呢?”

“我看穿了人的四种变形,人如何从石头变成鱼,又从鱼变成鸟,又从鸟变成树。如来,如果这就是人的宿命,我宁愿做只猴子。”

“那又何必执着呢?”

“如来,我本以为自己是对的。”

“错在哪儿了?”

那童子的眼中遂有泪光闪动:“直到我让树变成了鸟,那鸟却依旧变成了树。”

遂又听见那树的哭声:“先生说我是鸟,可是呀,天空压迫我,大地吸引我,那么沉重而笨拙,我要怎么飞呢?”

大鹏则跌坐地上:“可是啊,我明明是鸟,怎么心里会长出也叶子,脚下会生出根须?”

两个抱头痛哭。

如来长叹道:“原来是个不解的循环。”

童子眯一下眼睛,又散了悲伤:“如来,我本以为你是对的。”

“我又错在哪儿了?”

“若说你是错的,先要说一面镜子。”

“你说就是。”

“若说了那面镜子,还要再说一只鸟儿。”

“你说就是。”

“某个时候,我在山中磨了一面镜子,多年以后我又回到那里,不见镜子,先听见了一声悲鸣。”

“想来就是那只鸟了。”

“原来,那鸟在镜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竟不以为是自己,反而以为是另外一只,就是说是他的一个同类。”

“原来是个典故。”

“而且是唯一的一个同类,若没有我,便没有他了,若没有他,便也没有我了。如来,关于这种寂寞你难道不曾有过?”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那种寂寞便是过了多少年,你有了多少变化,也总是忘不了的。”

“那时候我还不是如来。”

“如来,你又可知那鸟为何哀鸣?”

“世间痴愚,原本不论人,也不论鸟,又有什么花样,又有什么好讲?”

“再见,再见!”陈关保说。

“如来,你却再也不记得那种痴了。”

“好寂寞,好寂寞!”猴子又瑟瑟地发起抖来。

“若记得,我也不是如来。”

“甚至连死亡的感觉也忘记了,如来,若是连对死亡的恐惧也没有了,还算是人么?”

“又有什么要紧?不是人,便是佛好了,你又何必着相?”

“如来,甚至连猴子也知贪生畏死!”

“也不论鸟,不论猴子。”

“如来,猴子却发现了新的滋味,比死还要可怕!”

“却是什么?”

“好寂寞,好难过!”猴子又瑟瑟地发起抖来,“不怕死,怕寂寞。”

“若死了,怎么还会寂寞?”

“若死了,”那猴子汗毛直竖,“便没有我了。”

“便是猴子也是痴愚!”如来说。

“如来,我在东边见到了一种果子,那才是大恐惧的化身!原来世间生灵,便是一个果子也是贪生畏死!”

“便是一个果子也是痴愚!”

“我却又尝到了新的滋味,居然比寂寞还要可怕。”

“又是什么滋味?”

“我像是做了一个梦,我在梦里弄丢了一样东西。”陈关保说。

“又是什么东西?”

“我也不知道,我想大概是一只猴子,但也许是我自己。”陈关保说。

“如来,若不怕死,也不怕寂寞,猴子也是如来!”金蝉子说。

一秤金随之泪如雨下:“那确实挺可怕的。我也梦见猪了,可是他要离开我,但那离开我的分明又不是他,而是另外一个。”

“那是谁呢?”

“也是我自己。”一秤金说。

“如来,原来舍了寂寞比寂寞还要可怕。”童子又问,“如来,你虽然听过人的哭声,可曾也听过鱼的哭声么?”

“我听见了,但我笑着。”

“听过鱼的哭声,可也曾听过鸟的哭声么?”

“也听见了,但我笑着。”

“听过鸟的哭声,可也曾听过树的哭声么?”

“也听见了,但我笑着。”

“我却早就笑不出来。”童子潸然泪下,“那鸟于是顾影悲鸣,那鸟于是撞死镜中。”

“便是一只鸟儿也是痴愚!”

“可是啊,我却早就笑不出来。”

“可是啊,”那鸟于是顾影悲鸣,“我要怎么办才好呢?为什么当我触摸你的时候,触手的却总是一片冰凉?又为什么我已经张开了翅膀,却又无法拥你入怀呢?又为什么我们已经那么靠近了,却又显得那么隔阂,那么遥不可及?甚至当我们互相呼唤的时候,得到的却只有自己的回声,而对方却总是没有回应呢?可是啊,要怎么办才好呀,为什么我们已经发现了彼此,却又感觉对方属于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并且永远也无法到达呢?”

如来道:“镜中花月也是痴愚!”

“可是啊,要怎么办才好呢?如果他想离开一会儿,那镜中的鸟儿会不会感到寂寞?因为他就是这样的。如果他背过脸去,那镜中的鸟儿又会不会感到不舍呢?因为他就是这样的。当黑夜来临,他听着夜的嘶嚎瑟瑟发抖,那镜中的鸟儿又会不会也感到害怕?因为他就是这样的。要怎么办才好啊,当镜中的鸟儿看着他的时候,那镜中鸟的眼中为什么也会有那么多的悲怆和怜悯呢?”

如来道:“心存妄想亦是痴愚!”

“可是啊,我要怎么办才好呢?明明是你一天天地改变了,为什么镜中人也要跟着一起改变呢?我分明还还爱着你昨天的样子啊!可是啊,要怎么办才好呀,当人们决心转身离去的时候,谁又会在乎镜中人落寞的背影呢?能不能请你不要走,也不要变,更不要背叛我,不要弃我而去呢?更不要毁灭我,杀死我,葬送我呢?”

如来叹一声:“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

“那鸟于是顾影悲鸣,那鸟于是撞死镜中。”

“如露亦如电,如梦幻泡影!”

童子擦一下眼泪,笑一下:“如来,我本以为我是对的。”

“又是哪里错了?”

“我在灵山多少年呀,才恍然惊觉,佛么,我不是早就有了?”

“却在何处?”

须菩提神色黯然:“我便是你心里的菩提。”

童子道:“如来,我却透过那悲鸣的二鸟,看到了佛的本相。”

“我是什么本相?”

“如来,那其中的一只鸟儿将死去,另外的一只鸟儿将解脱。”

“又是如何解脱呢?”

“那鸟儿将跳出鸟与树的循环,不再为树,而为佛。”

“那不是很好么?”

“自然是好的。如来,我是说如果佛不是另一种树木。”

“我又不是猴子了?”

童子道:“如来,关于一的分裂和回归,我却想要另外的道路。”

“我却没有告诉过你么?回归一的道路只有一,也只能是一!”

“如来,我本以为你是对的。”

“又错在哪儿了?”

童子道:“如来,直到我遇见了一朵花儿,才知道鸟与树的循环,便是你也挣脱不了。”

“什么花?”

“便是你持之而笑的那朵。”

“便如你手中的那朵?”

童子乃手捧莲花,向如来笑道:“如来,我在花里看见了自己。”

“也是一只猴儿么?”

“直到那猴儿又发生了变化,又不是我了。”童子说。

“又是什么变化?”

“如来,那猴儿又变成了如来。”

“笑话,笑话。”

“我却又有了新的发现。”童子兴冲冲地说道,“如来,这真是一个伟大的发现,然而让我欢喜的,你却未必喜欢。”

“我不喜欢的,你便可缄默不言了?”

那童子遂向头顶一指道:“你看,如来亦在花中。”

“笑话,笑话!”

“不信你抬头看看,那天上不是正有一个如来在看着你吗?”

如来面无表情,抬首一望,只见那方丈之上果有另外一个如来,正掀开了那方丈的顶子看着自己呢。

“孽障,孽障!”

“如来,在凌空树下,我参加了蜉蝣的葬礼。如来,你又有没有听过蜉蝣的哭声?”

如来冷笑:“也听见了,但我笑着。”

童子道:“如来,蜉蝣们朝生暮死,他们会在黄昏时哭泣吗?我听见了,但我笑着。他们在黄昏时同赴一场盛大的葬礼,然而他们要葬送的是他们自己。葬礼有什么仪式吗?如来,我也看见了,但我依旧笑着。那时候除了他们自己,再没有任何人为他们送别,月亮和星星也尚未到来,而太阳正在离去。如来,他们其实从未见过月亮,就像夏虫不可语冰,你也无法告诉他们什么是星星,也就不会有一颗星星曾把他们照亮,并且让它们爱上。蜉蝣们其实从未见过月光,没见过月光像河水一样流淌,也不曾听过银河,银河在耳边发出月光的声响。只有风为他们唱起了挽歌,如来,你听见了吗?我听见了,但我再也笑不出来。”

“你又何必自伤?”

“如来,你怎么忍心欺骗他们说月亮是方的?”

“你若看不见时,我又多说什么?”

“如来,你其实根本没有见过月亮。”

“你若不相信时,我又多说什么?”

“如来,可还记得你的故乡?”

“无所从来,亦无所去,即是如来。”

“如来,我本以为你是对的。”

“又是哪里错了?”

“如来,”那童子惨然一笑,“我也是蜉蝣。”

“你知道就好。”

“如来,”那童子又正色道,“你,也是蜉蝣!”

“孽障,孽障!”

“然而,我与你又是不一样的。”

“有是什么不同?”

童子遂又向天空里一指,说道:“如来,我看到了。”

佛祖举首再看,只见方丈之上的那一个如来又有了新的变化,又不再是如来了,而是一个蓬头的赤子。那赤子尚且歪着个脑袋,冲着如来嘻嘻地笑着。

“你瞧,”童子又说,“我两个蜉蝣相争,却惹他嗤笑了。”

如来看一眼那赤子,又看一眼金蝉,一时面无表情,又叹了一声:“孽障。”

童子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激动,居然瑟瑟地发起抖来,又道:“于是,我似乎真的发现了新的道路,那些鸟,那些树,似乎还有新的可能。那么在那一天到来之前,如来,他们一定还是有希望的,对么,对么?”

“有没有希望,还要他们自己争取,你又能强求什么?”

童子的眼睛里遂又射出一线希冀的光来,向佛祖伸出一只瘦小的手,殷切道:“如来,如来!我却同时有了新的迷惑,如来,你可还愿意再教我,并且与我解惑呢?”

“你却再也不会信我!”

“并且倾听我,抚慰我,并在我绝望的时候拯救我呢?”

“你却有了新的道路!”

如来面无表情,哼一声,反掌之间,那金蝉烟消云散。

“再修五百年,却来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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