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赛赛坐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她因为身份特殊，是墨家弟子中少有的可以穿金戴银享受侍女照顾的。后来墨璃才知道，当年天寂阁里，她被安排穿的那套华服，就是当年林赛赛的衣服。
“你赢了。”林赛赛淡淡的对坐在自己对面的少女说。墨璃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明，“天启之战还没有到最后，为什么我就赢了？”林赛赛的唇边，很牵强的扯着一丝笑容：“此次收粮，摆明是你我之战。文斗，你已经赢了我。下一场不说也知道是什么。我是只能放弃的。”墨璃紧皱眉头，并未搭话。
她其实也有些怀疑，为什么明明是天下之争，却一定要有一个人，来确定整个墨家会帮助谁。而这样的重大的决定，又是放在他们三个少年身上。林赛赛见墨璃不愿意搭话，拿出一个小册子：“墨家同门皆说，墨璃狡诈如狐，从不做无利之事。此册中，有六国之命脉，也有天下必然之大势。如果你今天认真和我说话，完了，我心情好，就送给你。”墨璃听了此言，眼底闪过一丝不快，旋即微笑的说：“赛赛，你想多了。我并不是不愿意认真和你说话，而是我不知道怎么和你搭这话。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做启天者，为什么又要放弃？”
林赛赛面色微恼，但是她努力克制着自己，“你为什么要做启天者！为什么一定要帮卫景翔？”墨璃看着她，定定的看着她的眼睛，林赛赛的眼睛和她不一样，深棕的眼睛里，带着一点点的金色，非常漂亮。墨璃就这样不说话，看了她的眼睛很一会，“如果我对你说，我要做启天者，是我的天命。你一定会觉得我很敷衍你。我三岁拜入天藏门下，我本以为此生，能沉沦书山文海，就此而已。但是当我学会的越多，知道的越多，我越是混乱。我想离这个乱世远一点，我害怕。但是内心又告诉自己，你来到这世界，学习这么多东西，就是要改变这个苦难的世界的。后来我们择天，我遇到一个我觉得和自己很像的人。他和我说，要给天下人一个太平天下。我观察了他一段时间，我觉得他不是一个只有远大志向的人，他心思细密，有勇有谋，同时，他心够狠。赛赛，你知道的，这世间做一件小事尚且需要心思，更何况谋天下？他给了我这个，我不明白他为何给我。当我带着这个回来后，我思索很久，想来，他那时候早就识穿了我的身份。这不是给我的承诺，是与墨家结盟的诚意。”墨璃笑着，抽出乌尔刃，递给林赛赛。林赛赛多年随着父亲游走与各国权贵，好东西是见过不少的。但是乌尔刃，一直是西凉皇室所喜所藏，她自然是清楚的。“他其实早就识穿了你？”林赛赛把乌尔刀递了回去，不可置信的道。墨璃自嘲的笑笑，“同门皆以为墨璃就是无所不能的么？虽然局布的不差，我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识破，但是我确实被他识穿了。所以，我后来把这把乌尔刃交给钜子，钜子只是看了一眼，就让我自己收起来。”林赛赛冷笑道：“那我和白煜岂不是陪你走一个过场而已？”
墨璃拿出林河洛经常玩的那种铜钱，一枚一枚的摆放在石桌上，一共六枚。可能因为她经常摩挲，这六枚钱已经磨的发亮。“你，我，白煜……”墨璃指着第一排的三枚铜钱道，“这第二排，卫景翔、程逊然、鄯若纤。对于墨家也好，天下也好。你我并非唯一，他们也并非唯一。”林赛赛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如果你不适合做启天，而卫景翔被视为适合做天下之主……”墨璃击掌笑道：“那自然是适合的启天，去辅佐适合的天子！”林赛赛低下眼睑，低声说：“如果程逊然比卫景翔更适合做天下之主，你会背离卫景翔而辅佐他吗？”墨璃看着林赛赛毫无表情的脸，自然是知道她心中所想的。墨璃嘴角一丝微微的轻笑，这笑容显得非常和煦，一时恍惚间，让林赛赛想起程逊然的笑容，能让人冰冷的心，一下子化开。墨璃收起微笑，突然面色冷冽的说：“我会！”
“拿走吧！”林赛赛向墨璃抛出那本小册子。纸页在空中翻飞，墨璃即刻看到几个字，大概明白了是什么。墨璃一把抓住册子，抚了抚平，递到林赛赛面前：“我不能要这个东西。说得好像朋友找我聊聊天，还得给我点什么好处才行。你好好收着，当你觉得我们用的上的时候，你自然会拿出来用的。”林赛赛诧异的反问到：“我们？”墨璃看着她的眼睛，坚定地说道：“对，我们！我从不觉得我一个人就可以治国平天下。其实这次收粮，你之所以输给我，并不是你天富一门能力不强。但是我这边，从天启到天胥，都在出力。如果我们真想改变这个乱世，就如天富初心一样，天下富贵，人人富贵，难道我缺少你，我能成功吗？天富本就是这次启天，不可缺少的。我从小听说你的传闻，我之所弱，正是你之所强。也许你现在还很难接受，但是你好好想想。我们三人，墨家三十人，三百人……从来没有孤军奋战的道理。”
林赛赛轻笑一声，“我确实不如你。”
墨璃上前，试着想拉林赛赛的手。林赛赛别扭的躲着，还是被墨璃牵住了。墨璃的手心长满了茧子，粗糙的都不像一个女孩子的手，因为总是摆弄蓝瑞涛的那些东西，手指上还有一些细细密密的小伤口。相比起来，林赛赛的手，那确实就是纤纤玉指，柔若无骨。林赛赛这时候才认真打量着面前的这个少女。在同门的传言中，她狡诈奸猾，善用人心，诡计多端……但是现在，她就在自己面前，不过还是个清秀的女子而已，但是一双手，让她知道，确实她胜出自己不少。“墨璃，我还想求你一件事。如果有一天，程逊然夺天失败，不管你认谁为主，求你保他一命。你我击掌为誓，如果你答应我。你若胜出为启天，我天富一门必然全力相助。”墨璃还是牵着林赛赛的手，没有放开，“林赛赛，你听好了。你求我，是你自己求我。与天富一门无关。你让我想办法保住他的命，我想你自然有你的理由。我答应就是。你要记住，你既不是天富门主，也不是墨家钜子。我帮你，只是我认你，是我朋友。”她缓缓地举起右手，林赛赛咬着自己的嘴唇，与她的手，清脆一击。
微风拂过，有林间花瓣飞舞过来。落在林赛赛的手上。她微笑着，“那天，其实雪也下的这么大。我站在街头，衣衫褴褛，冻的瑟瑟发抖。他走过来，问我，为什么不回家……他的笑容很好看，好像那一刻，冰冷雪花都变成了漫天的花瓣……”
墨璃听着，微微的笑着。但是在她记忆里，冰冷的都是月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