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押送罪人的队伍在平地上移动,但是现在已经转为上坡而行。
队伍视线可及的不远之处,有一片小丘,隆起展开可以让数千人围聚,绞刑架已经搭好立在丘上,还有裂刑所要用到的五头牛也在丘上由专人看管。
两者的显形,非常显眼。
丘下围聚了一圈又一圈的人潮,这座岛上的三千居民,除了生病和不能行走的人,不管是大人小孩,统统来到此处观看行刑。
他们现在已经看到押送罪人的队伍,部分的人压抑着自己的声音,私下议论这件事。
两个罪人的脚步更加艰难了。
好几次老人因为脚软跌倒在地上,但都被士兵强行硬拖起来继续前进。
至于胡杨现在已经看到小丘上的绞架,眼神逐渐涣散呆滞。
押送罪人的队伍终于走进人潮里面。
那是事先用麻绳隔界而成的行进路线。
这条路因为长期踩踏的结果,黄泥土显得比较结实,方便行走。
从这里到丘顶,不过百步的距离,很快就会到达。
便在此刻,岛民原本刻意压抑心情的议论声终于爆发了。
从第一个人忍不住破口大骂后,陆续有更多人愤怒地出声责骂。
现场的音量大到让人有点耳疼。
他们藉由骂声宣泄多年来的痛苦,那个曾经在岛上不可一世的庄园主,如今终于要被送上绞刑架上。
这许多年来,岛上居民的生活如此困苦,不就是庄园主和大管家连手干下的好事。他们被超征了税收,而且高达自己全年收成的百分之二十以上。
喧闹的叫骂声中,有个叫小飞的小孩忽然从人群中跑出来,穿入了麻绳的隔界。
由于他出现得太突然,士兵来不及阻止。
只见那个小孩先恶狠狠地把藏在手中的泥巴用力地砸前面的胡杨,然后转身朝后面的大管家吐了一口口水,随即钻回人群中。
士兵看他不过是个小孩,并没有追逐喝斥。
那个小孩的泥巴和口水还真准,泥巴刚好掉在胡杨的后颈上,污黑了一片,而口水准确地落在大总管的两眼之间。
为此,大管家粗鲁地骂了一声,但是士兵回应了他一棍,把他打倒。
群众因而哄笑。
接着,有几个大胆的年轻人顺手抓起地上的泥土,跑到麻绳边上狠砸已经倒在地上的大管家,也有几块泥巴落在胡杨身上。
这下子士兵不能不管了,他们严厉地呼喝大家不准再丢泥巴块,还要众人退后一点,不得再挤过来。
现场因此乱了一阵,但很快便平息下来。
排在两列的士兵们长枪一伸出来,大家就纷纷往后退。
平静之后,被打倒的大总管无法再站起来,有一名士兵打了他两棍,看他还是躺在地上不动,干脆拎着他的衣领,粗鲁地拖着行走。
这时胡杨忽然记起那个用泥巴砸自己的小孩,两个多月前,他在岛上骑马时,那个小孩挡了他的路,于是他顺手给了小孩一鞭,后来听说那个小孩跌倒摔断了腿,在床上躺了好几个礼拜,最近才又下床行走。
他苦笑。
这是报应吧。
绞架后方的更高处有个监刑台,大作大师坐在监刑台正中央的位置上,身为行刑主官的李欧则是坐在他的旁边。
押送罪人的队伍都快到小丘上了,但是真一直没有现身。
大作大师在人群中搜寻着真的身影。对于真迟迟不见,他很不高兴。
李欧侧身道:「上位大人,前几次我建议由苏菲代理民政官,不知您的看法如何?」
「嗯!」
大作大师敷衍地应了一声。其实他早已经忘了这件事。
先前李欧跟他提请这事的时候,他没有马上答应。身为上位大人,为王举才,是工作上非常重要的一部分,他得好好观察考核后才能决定。在随后的观察考核中,他曾经认可苏菲的能力,但因为真的出现,让他有了不同的想法。
他想让真担任代理民政官,问题是现在真竟然没有按照自己的吩咐出现在这里。
李欧见大作大师不答话,加强道:「视察团的贵族中,苏菲是最佳人选。」
大作大师依然不语,随即闭上了眼睛。
李欧见状,知道自己不该再说下去。
固然他有建议权,但是决定权在大作大师手中,如今大作大师已然沉思的模样,若是再多说,便是不知好歹。
这时大作大师猛然想到自己在代理民政官任用的这件事上胡涂了。
「怎么会想要任命真担任岛上的代理民政官呢?席玉的出现,把自己搞乱了。」
「喔,不!还是叫她真才好,席玉已经是一个见不得光的名字。」
想到这里,大作大师暗暗叹了一口气。
岛上代理民政官的任用,得回报王城备案,虽然王未必会看到公文,万一看到了呢?
要是任命真为代理民政官,一座小岛上未曾闻名的小女子突兀地担任了这个职务,肯定会引发议论,万一传到王的耳中,必然详查。
「详查之下的结果,自己怎么解释?」
大作大师暗自为自己的胡涂苦笑。
「让她单纯地成为能量师不是很好吗?自己身为能量大师,招收弟子,再正常不过了,谁也不能评议。我不老啊,怎么在这件事上成为老糊涂了呢?」
大作大师心里啧了一声,然后张开眼睛,看着李欧说道:「待会你找个机会,提前通知苏菲贵女,她将会是岛上的代理民政官,让她先有个心理准备,以免宣布的时候在人民面前惊讶失态。」
官员在正式场合失态,是王的大忌。李欧连忙说道:「谢谢上位大人对苏菲贵女的提拔,我会转告她,相信她不会让您失望。我也在此先代苏菲贵女向您致上最大的谢意和敬意。」
这时罪人已经通过人群被带到绞刑架前。
卜吉不是第一次担任死刑见证官,熟悉地指挥士兵将胡杨带上绞架。
虽然苏菲预先练习过死刑执行程序,但毕竟是第一次参与,有点生涩,幸好有卜吉熟练地指挥,执行程序顺利地完成了。
胡杨被带上绞架时,反应看起来还算稳定,但是他上了绞架,绳结即将圈上他的脖子的时候,却开始抗拒挣扎。
不知道他是哪里得来的力气,架着他手臂的两名士兵竟然拉不住他,无法在他的脖子上顺利地套上绳结。
观刑的民众中有人因此发出嘘声。于是那名拿着绳结的士兵,用力在他的腹胃处狠狠地打了一拳。他惨叫一声,憋在胸口的那一口气泄吐出来,因而失去了力气。士兵才顺利地将绳结套在他的脖子上。
许多民众大声叫好。
相对于胡杨脖子套上绳结发生的小状况,大管家就显得简单许多。他早已没了力气,身体软趴趴的像是一团烂泥。他被拖行放在绞刑架下方的一张长桌上,身体被紧紧地捆绑,结实的程度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接着大管家的双手双脚和脖子分别被套上绳结,然后士兵从容地分别检查了身体的捆绑和手脚头的绳结是否牢靠,最后那五个绳结分别接在小丘上的五头牛身上,那五头牛也被驱赶至与绳结相对应的位置。
至此,苏菲和卜吉才下马走上监刑台。
苏菲坐在李欧身边,卜吉坐在大作大师旁。
李欧小声地对苏菲说道:「上位大人已经同意了,妳将会是我的代理民政官。」
苏菲听了只是点头微笑。其实她的心中狂喜,很辛苦的才忍住不动声色。
灰暗的天空又更黑了,半隐在彷佛迷雾里的云中日,只能勉强分辨得出来。
「锵……」
随着敲起的巨大铜锣声,死刑执行之刻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