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柳致总是会去雪亭弹琴、赏景,今日在回来的路上竟还意外地猎到一只野鸭!一连几天没吃东西的柳致当即就脑补了数十种烹调的方法,拎着这倒霉鸭子不觉加快了回家的步伐。
用热水将鸭子的毛烫掉,又把内脏取出,把鸭子一分为二,只取半只切块,用酒酿汁、细盐拌好了腌制,另外半只存放进冰箱,以待下次食用。白愚这个小畜生蹲在一旁看自己的主人摆弄鸭子,有些焦急地“呜呜”叫着,柳致见了,便舀了一碟酒酿给他。白愚先是兴奋地舔了一大口,却突然发现不对,急忙后退,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柳致哈哈笑着,把这个碍事的轰出了厨房。腌制大概十分钟,把鸭肉放到汤碗中,摆上一些小葱和生姜片,放到蒸架上蒸大约四个小时。
在这等待的四个小时里,柳致原想去书房看会儿书,谁知刚走出厨房就看见黑暝在那里“喵喵”的乱叫着,走路歪歪扭扭的,还以为出了什么变故,赶忙将其抱起。黑暝在柳致怀里轻扭了一下,朝他叫了一声,喷了柳致一脸的酒气,转头看了看那空空如也的酒盏,终于明白了缘由。
好不容易把这个醉酒的小东西哄睡了,,拿了本书躺在铺了鹿皮的躺椅上,就着傍晚的霞光才看了没两页,屋内急匆匆的电话铃声打破了这宁静的归所……
“小弟,大事不好啦!”柳晦焦急的声音穿过电话传入柳致耳中。
“发生了什么?”柳致其实已经猜到了,却依旧故作不知。
“你离家出走的事被爷爷奶奶知道了,父亲被教训了一顿,还说明天要来找你,把你带回来!”
“……”柳致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告诉他们不必来了,即使来了也见不到我的。”
“小弟……”柳晦想要劝劝柳致,但终于还是没能说出口,夹在双方矛盾中的他有些不知所措。
“我明天不在家,你转告父亲,让他不必白跑一趟。”柳致可以想象自己的父亲明天会对自己说什么,与其听些不爱听的话不如不见,说完便挂了电话。
柳致挂了电话走出屋子,夕阳正好,今天九月初九重阳节,本是家人一同登高赏花的节日,院子里的菊花开得正艳,赏花之人却只孤身一人……
蒸架上鸭子的香气已经蔓延开来,柳致一回到屋子就闻到了,在美食面前,烦恼自然要抛弃的。看了看时间,还要再蒸煮一会儿,便重又回到廊上的躺椅上,拾起书本准备重新阅读,却发现自己心绪不宁,总想着刚刚的那通电话。
“明天……”柳致抱着醉酒的猫咪,开始思索明天逃避的去处,思来想去也只有一处地方——雪亭。
逃避终归不是办法,有些事情总要去面对的,这点柳致又何尝不知?但是他现在所能选择的也只有逃避,他在人世间迷茫,不知道自己应该追求什么?经世之学非其所愿,他也正是为了逃避这些而来到这僻远的山林之间的。抛弃了“上进”的柳致,却又无法心安理得地去享乐,去欢纵,他甚至鄙夷那些纨绔子弟,但是自己究竟与这些纨绔相去多远呢?他没有答案。妙韵曾向他指了一条妖仙之道,要他摈弃人心人情,遵从自性之声。可是柳致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内心的追求,又谈何遵从呢?再加上这些天的所见所闻,让他对妖仙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恐惧,他不清楚妖仙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存在,他们的所作所为在柳致开来都是荒诞的,他无法理解那些行为。而这目睹了这些妖仙的行径之后,柳致开始思考自己是否还要走上这条道路……
“你是在烦恼吗?”白月初清脆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柳致抬眼看去,正见这位妖仙从山林中游玩归来,眉目含笑得看着自己。
“是啊,我有烦恼,因为我只是一个凡人。月初,你们妖仙会有烦恼吗?”柳致轻叹了口气,笑着说道。
“烦恼……那是很久以前的体验了,自我化去形体,成就妖仙以后便不再有过了。”白月初顿了一下,接着说道,“说来最近我也有了烦恼呢!”
“哦?你也有烦恼?什么烦恼?”柳致闻言精神一振,从躺椅上坐了起来。
“我啊,在烦恼什么时候能将心境回复,好再去游览世间山水风光!”白月初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里闪动着向往的光芒,这让柳致感觉面前的是一个实实在在存在的人。
“这可真是稀奇,妖仙竟然也会烦恼。”柳致揶揄道。
“哼,我如今不过是因境界受损,不复妖仙之心,遂有此杂念,有什么好稀奇的!”白月初轻哼一声,便不再理柳致,径直向白愚走去。
柳致自讨了个没趣,惺惺然起身,把酒醉不醒的黑暝放到椅子上,回屋去厨房看望他的鸭子,时间估摸着也差不多了。
野鸭本身的腥气早已在长久的蒸煮中随着酒气蒸发殆尽了,而酒酿独特的香甜亦在这一过程中与鸭肉紧密的结合在一起了。软、糯、香、滑,鸭肉的鲜味在柳致口中瞬间绽放,来不及咀嚼便被咽下,欲再回味一二之时口腔似乎又被若有似无的甘甜酒气所充盈,柳致忍不住发出了满足的呻吟。禁食数日后以这样一道美味来开胃,真是再好不过了!
酒足(?)饭饱之后,柳致洗了个澡,换上一身轻柔的睡袍,在书房弹了几曲,有看了会儿书便上床睡觉了,他已经计划好明天一早便要出门去雪亭躲避家人。
长夜漫漫,城市的灯火、山林的星光,两者或许并无不同。
……
第二天柳致用过早饭之后,向白月初大致说明了情况,并拜托她代为照顾两个小家伙后便出门去了。
来到高崖下,柳致便远远的听见亭中传来的泠泠琴声,看见其中有隐约人影。这僻远之地竟也有人造访?
“小友远来,何不上来一叙?”就在柳致犹豫之际,一个悠扬婉转的女声从上面传来。
“阁下可是这雪亭主人?柳致冒昧造访,还请主人不要责怪。”柳致告罪一声便沿着小道(前些天柳致开辟出来的)向上走去。
但至雪亭,便见其中有一老翁,一少妇,一稚童三人,那位少妇着一席淡绿轻纱,青丝盘起,结成倾髻,眉心点缀着三瓣梅花,素手烹茶,可以闻见淡淡的茶香,方才放出邀请的应该就是她了。少妇左侧,石琴处,一位扎着双丸的稚童正在抚琴。而在稚童之左,少妇之前,一老翁闭目盘坐在蒲团上,双手间捧着一香炉似的物件,那炉子被一层青烟所笼罩,悬浮在空中。这三人显然并非凡人。
“恕我冒昧,不知三位可是妖仙?”柳致在亭外作揖道。
亭内三人听闻此言不由得看向柳致,就连那闭目的老翁也睁眼看了过来,目光中有些许惊异。
“不知有多少年没有听过‘妖仙’这个称呼了呢!”少妇笑着说道,并示意柳致进来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