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避免惠妃的念叨，沈琬又四平八稳的做了几天闲人。
其实说是闲，也不闲。
惠妃让人找来的资料不能久留，毕竟这里是皇宫，如此违制的事情，还是不要留下确凿的证据。于是沈琬拿出前世高考的精神，先用了一天时间，请惠妃和画扇将这份名单上的人物关系理了一遍，又用了一天的时间将其背熟。
待两份名单被沈琬亲手烧成灰烬后，她又开始编写整个募集活动的方案。这是她前世本就做惯的应酬，虽然许久未碰，真要做起来，却也没什么难处。当详细的活动流程、人员配备、物料供应、注意事项、应急方案，巨细无遗地铺成出来后，沈琬让紫芸请来了惠妃。
“劳烦姐姐先看看妹妹写出来的方案，有无不妥之处。待姐姐看完，妹妹还有两个比较重要的部分，需要请教姐姐。”沈琬将一摞装订成账本样式的十几本册子，用托盘呈递到两人中间的黄花梨木炕桌上，言语谦恭利落。
惠妃看着这些册子，惊异的表情，再次浮现在她的脸上。
“你可真是个做事儿的料子。不管大事小情，都这么一丝不苟的。”扶着册页，惠妃笑道。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对沈琬的个性越来越欣赏，两人的言谈也越来越投契自如。
听到惠妃的褒奖，沈琬只是温婉一笑——这般从容自信，倒有些老祖宗的气派了——惠妃在心里思量了一句，便徐徐地翻动起册页。
一时间，温暖的承乾宫西耳房，尽是柳絮一般轻柔绵软的翻书声。
沈琬裹在这个声音里，看似云淡风轻，实际早已紧张不已了。
她已经许久没有这种感觉了，除了第一次找工作面试、第一次独自接洽大客户、第一次竞聘总经理、第一次递上辞呈，最终踏上自己的事业征途……
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惠妃终于看了所有册页。
“想不到妹妹尽识得西洋数字。还有这些框框格格，乍看之下不知所云，仔细一看，却将许多繁杂的东西，展示的一目了然。只是这些圈圈点点的符号，姐姐虽隐约觉得与遣词造句有关，却不甚肯定。还请妹妹详解一二。”
惠妃的声音，就像刚才的翻书声一样轻柔绵软，话中透出的雍容淡定，更让沈琬钦佩连连。
“姐姐灵慧非凡，琬儿佩服。”
这次惠妃也是坦坦一笑，没有说那些整天挂在嘴边的谦和话。
“这西洋数字，是妹妹早年跟两位西洋传教士学的。因为看着简单明了，便让家中的掌柜名们都学了做账用。这些框框格格，名叫统计表格，最大的用处，是将同一类别的东西，归宗分类。姐姐刚才一语中的，道尽了它的妙处。至于这些圈圈点点的符号，姐姐更是说的半点不差。它们的确是用在遣词造句上的，名叫标点符号。也是妹妹跟那两位传教士学的。只是他们的符号没有这么多。比如这个六个连成一排的小点。”
沈琬指着一个省略号道，“它叫省略号，顾名思义，就是还有没说完的话语或事物。在对话里，它可以是表示被人打断了没说完，也可以表示说话的人自己不想说了没说完，还可以表示越说声音越小。至于对话以外的用法，一笔带过，不用赘述的意思比较多。”
“啪！啪！啪！”连着三声击掌，似在为谁喝彩。
惠妃和沈琬的脸色都是一滞，紧接着，暖阁的绣帘被人掀开，一角明黄的衣摆刺入二人眼中——居然是……康熙来了！
惠妃和沈琬不敢懈怠，忙起身下跪。
“不知皇上驾临，臣妾有失远迎，请皇上恕罪。”惠妃诚惶诚恐。
“奴婢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沈琬亦有些心慌，这个康熙，怎么会有听壁角的毛病。显然他已经在外面站了一会儿了，否则早有人进来通传惠妃了。
“平身吧，朕只是过路进来瞧瞧的。”康熙说的十分随意。
“谢皇上。”
一阵入座上茶的忙乱后，康熙一边翻看炕桌上的册页，一边说道：“朕进来之前，听到你在说什么省略号，似乎很有意思。”
沈琬手心渗汗，她今天正要跟惠妃商量筹募活动，该从何处入手落实。谁知康熙就这么闯进来了，而且直接看到了她撰写的方案。她真不知这位多疑的君王，会如何看待她的所作所为。
“那个省略号叫标点符号，皇上可有兴趣听听？”硬着头皮，沈琬笑道。
“嗯，你说。”康熙的唇角微微一扬，似乎在等什么好戏一般。
沈琬欠身一礼，取来笔墨，便让紫芸举着被她放进宣纸的托盘，对着康熙和惠妃侃侃而谈。起初康熙的表情还有些促狭，可是越到后面，康熙的表情越认真。
“这个感叹号的用法，你举个例子说明一下。”
这已经是康熙第N次让沈琬造句举例了，沈琬急的腿肚子转筋，却没有一点儿办法——她现在虽然能够读懂古文，却不代表她能做出文章。何况她又不考功名，就算看了一些文章，也不会将它们背诵下来。如今康熙让频频造句，她只能用白话顶上了。
“姑娘很生气，后果很严重！”沈琬随手拈了一句就道，“这句话有警告的意思在里面，所以语气上会显得比较沉重，因此句尾可以用感叹号。还有‘今天的天空好蓝啊！’，这是一句赞叹，情感色彩比‘今天的天气还可以。’要强烈很多，所以句尾也可以用感叹号。总之，感叹感叹，就是用在语气相对强烈的句子中。”
康熙没有细究沈琬的造句，只问：“你刚才破折号可以表示句子的转折，也可以表示语气很强。既然这个破折号已经有了感叹号的功能，又何必再造一个感叹号呢？”
沈琬被康熙这么一问，倒真是有些愣住了。心想：感情本姑娘穿越到清朝，就是来当语文老师的啊！
“皇上，破折号的语气强烈，是表示一个人或者一个动物，发出的声音很大，同时持续的时间相对较长。而感叹多用于短促的，一瞬间爆发出来的感叹。比如‘皇上驾到——’和‘皇上驾到！’。”
康熙蹙着眉毛，脸上的表情似在苦恼地思考着什么，又似在辛苦的憋着……笑？呃，就连惠妃的表情也是怪怪的。难倒自己的造句真这么耐人寻味……
许久，康熙的表情总算晴朗如天了。“你的脑袋确实聪明。这些标点符号不但可以让文章显得更加流畅干净，还可以杜绝断章取义的弊端。只是你的造句，呵呵，只怕朕的八阿哥都比你要强些。”
听了这话，沈琬心里那个气啊，心说八阿哥胤禩可是历史上有名的八贤王，他的学问自然比本姑娘好上一万倍。
“龙生龙，凤生凤。八阿哥是皇上的龙子，奴婢怎能跟八阿哥比。”
“呵呵，这话倒是没错。只是……”康熙故意停了一下“胤禩如今只有四岁。”
“轰隆”一声，沈琬的笑容瞬间碎了一地。她忘了，胤禩如今还是个小屁孩儿呢……
（第七十三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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