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天冷的格外的早。
往年这个时候,院里那棵巨木叶子不过刚刚开始泛黄。现在却只剩下稀稀拉拉的几片,在枝头垂死挣扎。看起来格外的凄凉。
春晚推门进来的时候,楚小小正趴在窗边盯着枝头那几片残叶发呆。
“娘娘,您身子不舒服怎么能吹冷风呢!”
把手中端着的药随手放在桌子上,春晚上前几步把窗户拉下,略带不满的训斥道。
等到最后一抹景色随着紧闭的窗户消失不见,楚小小才慢吞吞转身在椅子上坐下。
“屋里太闷了,我想开窗透透气。”
“太医说了,您这病不能见风,以后可别在开窗了。”春晚皱皱眉,不耐的说。这要是一吹风,病情加重了,还是得给自己增加负担。
叹了口气,没有说什么,楚小小安静的端起手边的药碗一饮而尽。
令人作呕的味道在嘴里爆发开来,楚小小的脸上却没有流露出一丝的不适。两年的时间,足以让她适应这种感觉。
毕竟,所有的柔弱都是做给心疼的人看的。没有人心疼,她又何必装模作样?
看着楚小小喝完药,春晚满意的点点头。这是她唯一喜欢楚小小的一点,喝药爽快,省的她劝说。
天渐渐的暗下来,楚小小等了许久,也没等来属于她的晚膳。
对了……
怎么能忘了呢,今天是昌平帝册封新妃的日子,宫人应该都去看热闹了,又有谁会记得她这个被厌弃的皇后呢?
“吱呀……”
伴随着门被推开的声音,走进来一个窈窕的身影。月光有点暗,不足以照亮来人的样子。
“姐,天暗成这样,怎么没有奴才掌灯?”
熟悉的声音响起,楚小小不可置信的眨了眨眼:“湘湘?”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姐,你就是脾气太好了。那些狗奴才都是被你给宠坏的!”楚湘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拿出火折子点亮蜡烛。“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油纸包裹的糕点被挤压后早就没了原来的精致,看起来格外的令人倒胃口,但楚小小却没有一点嫌弃的样子。这是湘湘特意买给自己的,怎么能嫌弃!
“桂花糕……”
楚湘点点头:“我专门跑到金桂斋买的,还是金大厨亲手做的……啊,怎么变成这样了……”原本的邀宠变成了懊恼。
“没事儿,就算不好看了,也还是金大厨做的桂花糕。”无所谓的笑笑,楚小小拿起一小块塞进嘴里。
桂花糕还是以前的味道,可是吃的人却早就变了。
当年楚小小带着楚湘初到帝都,举目无亲,身上的钱财也全部花光。还只是街头小贩的金大厨看两人可怜,送了两人一碗桂花糕裹腹。从那以后,楚小小最爱吃的东西就是金大厨做的桂花糕。
“好吃吗?”楚湘略带紧张的看着楚小小。
楚小小点点头:“好吃,你也吃。”
“没事儿,姐你吃。我想吃什么时候都能去,你在宫里想吃也不容易。”
低垂下眼眸,楚小小没有在说话,只是安静的吃着碎成小块的桂花糕。
她不知道自己跟湘湘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的,或许当年自己真的做错了。如果……如果当初没有带着她来帝都,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看着楚小小一口一口的吃完了不多的桂花糕,楚湘偷偷的露出一丝微笑。“姐,那你休息吧,我先走了。”
“嗯,小心点别让人发现了。”楚小小点点头,叮嘱道。这里是后宫,如果被人发现楚湘出现在这里,就算她是个女的也不好解释。她今天能偷偷摸到这里,估计也是托了新册的贵妃的福。所有人都去看热闹,没人盯着这里。
楚湘走后不久,楚小小的腹部突然剧烈的抽痛起来。
“噗……”一口鲜血喷涌而出,落在地上,不是红色,漆黑腥臭。
忍不住露出一丝苦笑,心怀侥幸果然要不得。
意识一点一点恍惚起来,一幅早已遗忘的画面突然清晰起来。
大雪漫天,地上也堆积了厚厚的一层,一个小小的身影在路上艰难的前进着。
不知是路太难走,还是腿太短,猛地扑倒在地,冰凉的雪糊了一脸。
懵了半天,小小的身影摇晃着费劲的站了起来。回身蹲下扒拉了半天,终于把埋在雪中的另一个更小的身影给扒拉出来。
艰难的把不比自己小多少的身影拉回了暂居的破庙中,升起火堆煮开一锅雪水,灌下去,终于把人弄醒。
“你怎么被埋在雪里呢?”
“爹……娘……”更小的人只会哭着要爹娘,别的什么都不懂。
几天下来,知道自己根本问不出来什么,小小的身影逐渐认了命。
“我叫楚小小,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妹妹了!你就叫楚相吧,我娘说我爹爹是丞相,虽然不知道丞相是什么东西,不过那不重要啦!”
小小的人对着面前更小的人郑重其事的说道:“既然我们是姐妹了,以后就要荣辱与共,我享福绝对不让你吃苦!”
更小的人听不懂小小的人说的是什么,只是懵懵懂懂的重复道:“吃苦……”
“来生只愿不在做姐妹,相见即陌路!”
楚小小感觉腹部的疼痛也没有那么猛烈了,恍然间似乎看见一片烈火中,母亲温柔的笑脸:“小小要听话哦……躲在这里不许说话,不许出来。”
“娘……”楚小小呢喃着出声:“小小很听话,没有说话……”
意识彻底陷入虚无……
昌平二年十月,帝立新妃当日,皇后薨于凤鸣宫。
次年三月,楚相养女在出嫁当晚被发现毒死在新房之中。
五月,楚相以“诛妖女,清君侧”为名,起兵于清平关。
昌平帝继位时短,手中没有得用之人,朝廷大军节节败退。不过半年之久,楚相大军已兵临帝都城外。
眼看局势难以逆转,昌平帝于十月初九在帝都东门城墙上自刎。
“小小,爹给你报仇了。”
耳顺之年的楚元平站在凤鸣宫院中的巨木下,低声说着。一身铁甲给他儒雅中添了一丝肃杀之气,原本保养良好的脸早就苍老的不成样。
“若有来生,爹爹一定不会再让你受到任何的伤害!”
楚相攻破帝都后,立庆王幼子为帝,此后辞官归隐,再无人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