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元旦。
天空飘着小雪花,小北风嗖嗖地刮着,地上白了一层,偶尔有几个小孩在雪地里跑来跑去,用烟头放小鞭。
啪啪的鞭炮声预示着新年的来临,一片吉祥的过年气氛。
小镇上的人们忙忙碌碌,过阳历年了嘛,一个个贼精神!张张罗罗的,都在迎新年。
老街口位于镇中心一带,是最热闹的地方。人们到市场上购完物,提拎着烟酒,果匣,猪肉,和各种蔬菜冒着雪往家里赶。
逢人便互相打招呼:“喂,老王!买点啥啊?”“老李,过年好哇!”
这时候老王老李就把手中的货物拎起来让人家看,:“哦,我买了几斤大螃蟹!”“老赵,过年好!过年好!”
东北人就是豪爽,说话贼拉拉地冲,贼拉拉地直,打招呼也粗声粗气的,声音贼大。
现在人们有钱了,腰杆子也硬了,不像前几年过年那样寒酸了,平时都喝酒吃肉,过阳历年了,更舍得花钱吃喝了。这都不算事了!
本来东北人就爱面子,讲究排场,人多热闹的时候就喜欢大吃二喝,过年了就更奢侈了。
那年代的有钱人叫“万元户”,小镇这个地方经济还不错,这几年出了不少万元户,人们的生活真是芝麻开花节节高,老百姓的日子越过越红火。
但是,哪个地方都有穷人。
在老街口一片老旧平房的贫民区里,有一户人家,正在为过阳历年发愁呢!
“妈,给我二毛钱,我想买挂小鞭。别人家的孩子都在外面放小鞭呢!”
一个七八岁的小孩怯生生地说。
这小孩长着一张瘦弱的小脸,看上去有点营养不良,鼻子里淌着鼻涕,穿的衣服又脏又旧。
他叫马二蛋,家中有四口人,两口大人,一个哥哥。
他的妈妈叫王淑琴,是个没文化的农村妇女,嫁给他丈夫马大国以后才进城。大儿子叫马大牛。
你听听这B名,一个叫马大牛,一个叫马二蛋。都是他们那没文化的妈妈给起的,说是好养活。
马大牛比他弟弟大三岁,留着一个西瓜盖头,圆乎乎的大脑袋,看上去虽然不瘦,但是脸上发着绿光。
宋丹丹小品讲话的,吃大葱的能跟吃苹果的比呀,吃大葱的小脸葱心绿。马大牛就是葱心绿的脸,绿油油的。
牛大力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特别贪吃,这会正端着一大碗嘎达汤,呼噜呼噜吃着。用大舌头不停舔着碗边儿,看上去真的很可怜。
老二马二蛋显然是不饿,刚吃了一个苞米饼子就饱了,嚷嚷着让妈妈给他二毛钱买挂小鞭。
正在炕沿边一针一针纳鞋底子的王淑琴咬了咬牙,瞪了二儿子一眼,破马张飞地骂起来:
“去你妈的,小狗犊子,一天就知道要这要那的,瞧你那倒霉样吧。你爹就挣那几个破钱,我养活你们一大家子,这个要吃的,那个要喝的,你们把我逼急了,我喝耗子药死了算了。。。。。”(此处省略一千字)
王淑琴就像个怨妇似的,只要是一沾火就骂个没完,一家人谁也不敢惹他生气。
空中有两只苍蝇听到她的骂声,掉在地上,扑棱两下,死了。
房梁上直掉土!震的!
水龙头的铁管也被骂弯了!
丈夫马大国的头都大了,一阵迷糊,心里暗骂:“你这个败家老娘们,让我多活两年好不好?”嘴上不敢说,捂着脑袋躺在炕上闭上了眼睛。
马大国想起了很多事,以前的王淑琴是一个很内向的大姑娘,自从嫁给他进城后,支撑着这个穷家,脾气就越来越坏,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让邻居们都笑话死了。
没办法,谁叫这个家穷呢!话说回来,她也真不容易,家穷得叮当响,谁的心里不上火呀?
王淑琴的嘴巴还在一张一合,骂声如淘淘江水连绵不绝。
家中的父子三人都捂着耳朵,实在是忍无可忍了。
“闭——嘴!”马大国终于像火山爆发一样喷出了,“泼妇,这日子有你,没法过!”他飞快地带上前进帽,披上破棉袄,趿拉着一双破鞋,背着手,走到门口,尥了一个橛子就逃跑了。
马大牛也撂下了汤碗,一杆箭似的穿了出去,没影了。
马二蛋的反应有点迟钝,抽了一下鼻涕,拿起一个苞米饼子也飞也似的穿了出去。
屋子里立刻响起一阵抓心挠肝的哭喊声,还伴随着乒乒乓乓的摔盆,摔碗的声音。
雪越来越大,房顶上,地上,柴火垛上,落了白皑皑一层,人们行走在一寸深的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马二蛋像一个流浪的小孩,漫无目的地行走在街道上,别人家都在热热闹闹的过新年,自己家可好,因为要二毛钱,就被妈妈骂出了家门。
“二蛋,下这么大雪,不在家里过年,怎么在街上溜达上了?”
“二蛋,阳历年,你妈给你整点啥好吃的啊?”
“你怎么不多穿点衣服呀?天气多冷啊!二蛋?”
邻居们见马二蛋的可怜样,遇见他就问这问那。邻居们都知道马二蛋家穷,有的心疼他,有的爱护他,也有的喜欢看他的热闹。马二蛋虽然年纪小,但已经看惯了人情冷暖,很早熟。冷暖自知,何必在乎别人的眼光呢?
马二蛋低着头,也不回答,捂着耳朵,缩着脖子,像一个老态龙钟的老人一样行走在大风大雪之中。
没有钱,没有爱,没有东西吃,马二蛋一边走一边默默地流眼泪。
豆粒大的眼泪润湿了他的上衣,又冷又硬,这天气真冷,嘎嘎的冷,一九八五年元旦,没想到是这么过的!
在马二蛋的记忆里,今年元旦是最惨的一天,他永远记着这个日子,二毛钱,为了二毛钱,就被妈妈骂。
“别人家过年吃大鱼大肉,为什么我家这么穷?有朝一日,我一定要翻身农奴把歌唱,成为一个有钱人!一定!一定!”
马二蛋发着誓,走在白茫茫的雪地里。
没有方向,目标,到底该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