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中最重要的节日快来了，三天后就是过年，陈妈早早地就给陈小花穿上了新买的花棉袄，大红的底色，配上黄色的花朵开满整件棉袄，穿着特别喜庆，陈小花觉得新衣服土得掉渣，简直可以成为童年黑历史，可惜她人小没有拒绝的权利。
她妈倒是满意极了，连连夸赞，“我家小花真是好看，穿上新衣服，喜不喜欢？”也没打算听她的回答，陈妈就自顾自地说，“你好几次过年都没回去过外婆家，这次带你回去看看，到那里要听话，别惹外婆生气。”末了又补上一句，“那老太太可不是个好相与的，还是就跟着妈妈吧，别乱跑，知道吗？”
陈小花乖巧的点点头，从她妈的话里读出了恩怨情仇啊，倒对自己的外婆产生了好奇。
自己对外婆的大概印象只有重男轻女，所以陈妈对自己的母亲有过不少怨言，自己这个孙女也不怎么受她老人家喜爱，所以两家来往得十分少，可说是陌生人都不为过。
过年的时候正是陈爸工作忙的时候，这次回去的就只有她和陈妈两人。
陈妈的娘家是其他村，离着陈家村还是挺远的，需要做汽车过去。
村里的汽车都是上车直接给钱，25块钱一位，价位还不低，1.20m以下儿童可免票，因着陈小花每天早上坚持不懈的晨跑，这段时间她长得飞快，1.30m多，明显超出了车上1.20m的红线。等车的时候陈妈就给她支招：
“等会儿车来了，从后门钻上去，动作要快，你人小，司机看不见。”
陈小花有些困难地想开口拒绝，“妈……”
“又不听你妈的话了。”陈妈眼神一横。
陈小花“……”
车来的时候，陈妈温馨提醒，“记住，动作要快。”
陈小花当了一脸忍辱负重地钻上了车，刹那间粗了脖子红了脸，当了一辈子的知法懂礼讲诚信的好市民，今天就这么毁于一旦，她妈不给她交钱她还能不上车吗？
一路上都是坑坑洼洼，晃动晃西，被挤在人堆中的陈小花站都站不稳，也没法去车前头跟陈妈汇合，就努力让自己靠向窗边。
看着窗外飞快逝去的风景，第一次出远门的陈小花心里也有了期待。然而她想不到前方等待她的是爬山。
陈妈的娘家是在山沟子里，下了车的陈小花本来还兴致勃勃来着，结果就被她妈领上山去。
完全是未经后天休整的路面，实打实的是人踩出来的小山路，有的地方需要穿过人家的田地，有的直接就是悬崖边上，她细胳膊短腿地体力实在根本上，但也坚持着没让陈妈背。陈妈也是累得不行，便爬便碎碎念，“果然就不应该回这个鬼地方，还没进门倒先累个半死。”“这回来一趟，得管个三五年再来。”
陈小花反而佩服起她妈累成这样说话还这么中气十足。
爬到了山腰上又开始下山，路又滑又陡，母子俩花了大半天时间才找着地方。
天色已经暗沉，陈小花二人到的时候，有几户人家都已经点上烛火了。
陈妈带着陈小花摸准位置去敲门，小声嘀咕了一句被陈小花听见，“这么热情地叫我回来过年，连人都不来接，准没什么好事！”
开门的是一个面色有些干黄的妇女，一见她俩，先是一愣，又是一惊，忙回头对屋里人叫唤：“妈，看看是谁回来了，秀兰她们回来了！”
屋里急急忙忙赶来了一个老妇人，腰上还系着花围裙，“哎呀，秀兰啊，你可回来了！”
也顾不上满手油污就朝陈妈抱了过来，陈妈这么久不见亲妈，也有几分动情，也没避让开。陈妈今天穿的新衣裳上立马印上了两个油手印，陈小花心有余悸地缩在她妈脚边上。
“女儿啊，终于回来了，就等你了！”她外婆忍住不流着眼泪，看来也是真想她妈了。毕竟是亲生母女，虽说往年有龃龉，但血亲还是无法磨灭的。
两人的气氛本来挺和谐的，却不料被人打断，“国栋怎么没回来啊？”
开门的妇女正是她舅妈，吴凤英这会子瞧着陈爸不在场，也没管陈妈和外婆还没叙旧完，就突兀出声。
陈妈觉察到什么了，她大嫂还就没这么亲热地称国栋，都是连名带姓的叫，当下有些皮笑肉不笑，“他这几天正忙着，时间紧，就不过来了。”
“这大过年的还忙啊，过年就应该陪老婆孩子啊！”
外婆有些尴尬地说，“秀兰能回来就好，男人都是工作忙。”
吴凤珍没说什么，只是态度冷淡地转身就走，似乎从头至尾就没看到陈小花的存在。陈妈自然是忘不了自己的闺女被晾在一边，将她推出去，“妈，这是小花。”
外婆对着她看了好几眼，陈小花都以为她也会受外婆的油手照顾，结果外婆只是有些感慨的说，“这是小花啊，都长这么大了，叫我都有些认不出来了。”
陈小花莫名有些失落，突然涌起的情感来的快也去的快，她也不做多想，但自己的外婆对自己的生疏可见一斑，因此她也就礼貌地弯腰道声“外婆好。”
外婆笑了笑，有些示好地夸奖“孩子真乖。”就无话了。
陈妈心里有些难受，当时自己的孩子一落地，她妈看了一眼就没说什么了，外孙女不如孙子亲，她也不想叫自己孩子在这受委屈，除了很小的时候呆过一段时间，就没怎么带回来这，以至祖孙两疏离至此，不过她也不后悔，见识过她妈的偏心偏到何种程度，怎么肯让自己女儿受这份罪过。
自己的女儿自己疼，陈妈牵过陈小花的手，对着她妈炫耀道，“我家小花可争气了，这次考试考了个全班第一，还领了学校50块奖金呢！”
陈小花表情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就为这成绩，她妈到处宣传，见一人说一次，叫她都有些没脸见人了。幸亏她外婆的重心放在了别处，一声惊呼：“50块钱，这么多！学校这么大方？”
陈妈一听这话就觉得刺耳，不大高兴地说：“那是你孙女有出息，数学语文都是100分呢！满分！”
外婆尴尬地陪笑，“是是是，孩子学习这么好啊？”
陈妈也不想和她妈再计较，领着陈小花进屋了。
进了里屋，大桌子上摆满了饭菜，应该是给她们二人接风的。
桌子边上已经坐了一个小胖墩，正想偷吃，伸出手的手就被他爸打了，“小兔崽子，人都没到齐动什么动！”
小胖墩立马干嚎，“奶奶，我爸又打我。”
陈小花即可就感受到她外婆从身边跑过去，还带起一阵风，凌乱了她的刘海。
“建军啊，你动手干嘛？小宝饿了，吃点也没什么。”
陈妈讥讽地撇撇嘴，这下陈小花是认全了所有人。她舅舅，方建军，压了她妈妈一辈子。方小宝，就是她外婆疼得如珠如玉的亲孙子，比她还大两岁。陈小花，这名字就是她外婆随口起的，从给她俩起的名字就可以看出二人的地位如何。
陈小花带着打量的目光看看这外婆疼到骨子里的亲孙子是个什么样，脸上的肥肉挤压得眼睛都只剩一条缝了，再配上浑圆的身体，说不出的滑稽，这么小的年纪就胖成这样，这需要小时候吃不少好东西才养得出来，何况是在这么贫穷落后的山坳里，人们都是面黄肌瘦的，只有这方小宝日子过得很滋润，特别看人的时候挑起短粗的眉毛，总有一股说不出的戾气，这还是个不好惹的小胖墩。
至少她舅舅就拿他没辙，方小宝对着他爸得意地呲牙裂嘴。
在陈小花看来，饭桌上的气氛十分之微妙。
舅妈一副想说什么又不想说什么的样子，舅舅似乎也有什么事情正为难着，她外婆一个劲儿地对陈妈寒嘘问暖，当然也不忘给她亲孙子夹肉，就是忘了她外孙女，因而陈妈表情十分难看，可桌子上的人都没看出来为什么，唯一吃得开心放肆的就是方小宝，陈小花看着他吃得口水都流了一身，筷子上的口水都还黏了好几条就挑菜，看得陈小花胃口全无，这下她还真得感谢她外婆帮着夹菜，不然所有的菜都会被污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