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逃杀与结伴
箭矢如雨，箭头淬着幽蓝色的毒液，连续不断地招呼着二人。“离别”剑影重重，那剑影形成一个严密的网，将染风自身牢牢防守住，搁在平时，也不是什么难事，现在只剩下三成功力的染风却手脚酸软，内力不济，真是想吐一口血淹死自己算了。
染风大骂自己倒霉透顶，两眼昏花，周围的景色只剩下舞动的剑身和呼啸而来的箭矢，那剩下的一半黑衣人抡刀上阵，群起而攻之，她觉得自己就像砧板上的鱼肉，被抓是迟早的事情。再看韩明霜那厮，墨色的衣袍跟着他闪躲生风，把宽大的衣袖当做一张网，将流矢带离自己的身旁，时不时闪到染风的剑网覆盖之处，借此稍稍喘息。染风那个气，这人居然这时候还拣她便宜，自己省力气让她单干，她怎么不知道他何时对她有这份信任，这些黑衣好像不是来切菜的，是来杀人的，一不小心就要葬身荒野。
手臂的酸胀和毒素的侵袭让染风的脸变成惨白，余毒像是一条小蛇一般缠上她的心脏，呼吸渐渐难受起来，照这样下去，不出半个时辰，她就要被人宰了。韩明霜好像终于良心发现，靠近她身边，替他拨去她来不及回顾的箭矢，二人背靠背作战，身上都已经挂彩，现在流血就好像白流似地，紫黑色带着毒的血浸染二人的衣衫，皆气喘连连。
染风踢开一个在她小臂留下一刀的黑衣人，“唰唰唰”数剑像是用尽最后几分力气，留着也是死，还不如在死之前多拉上几个垫背的。染风终于忍不住大骂：“你是杀了人家老婆还是爹妈，怎么他们就不容许你活着？”一口气说完，又一剑砍伤一个黑衣人的左肩。远处火势已经蔓及整个红枫客栈，扑火抢救的人无数，就是没有注意到这里的厮杀，这放火的人好生毒辣，居然将无辜路人牵扯在内，又转移他人视线围杀。
韩明霜高高跃起，一手拧断一个上来的黑衣人的左手臂，一边右脚踢飞另一个，招式越来越狠，越来越急。“边打边退，红枫客栈西面北面是乱葬岗，那里地势乱，容易脱身。”话一说完，整个人一手夺过来人的长剑，一个横扫千军的姿势，气势惊人，招倒一半，拉了染风一把，就跃上屋顶，二人飞速狂奔。染风心想这人果然留了后手，他之前都躲避在她的剑网之中让她伤敌大半，然后一鼓作气脱身。但一想若不是他这么做，可能他们两个都没有命跑了，虽然想想没什么错，染风还是气得牙痒痒。韩明霜脚步飞快，染风只能勉强跟上，后头的黑衣人紧追不舍，刀光清冷，染风实在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也跟着他一起潜逃？追杀韩明霜的人和他有什么关系啊？
鲜血一滴一滴夺走她的体温，染风飞快跑过街道，隐隐约约已经看见韩明霜所说的乱葬岗，黑夜里鬼影重重，阴森可怕，风过冷飕飕的，偶有鬼火忽明忽灭，半点人气也无。染风差点翻白眼，这什么破地方，韩明霜那厮损到家了。逃命逃到乱葬岗，那不是等着给自己埋尸吗？
黑暗中韩明霜一把拉住她的手跃入一个一人多高的草丛。染风差点支持不住，那抓住她的手微凉，沾着粘稠的血迹，有的是他自己的，有的是那群黑衣人的，她虽然不是什么好人，碰到这些血迹还是觉得有些恶心。
韩明霜好似了悟一般，又是那微微戏谑的笑容，轻如蚊子的声音道：“你还怕这些东西？”染风横他一眼，不作理会，这人像是会读心术似的，每次被说中也忒没面子了。
黑夜中细小的血迹极难发现，乱葬岗气氛阴冷，黑衣人只拿着火折子搜索了一会儿，并没有发现二人踪迹，向着林子更深处寻去。
染风轻嘘一口气，感觉整个人像是虚脱一般，大大小小伤痕好几道，一件好好的雪青色衣衫已经无法分辨原来的成色，又是汗又是血，这感觉真不舒服。然而身边有一个像狐狸一般的男子盯着你，怎么也无法安心舒口气，只能随时严阵以待，才能不至于被算计。
这时候韩明霜墨色的衣服显示出好处来了，就算是脏了也不至于像她的那么明显，至少还保持一个差不多的色泽，染风大觉得自己真是倒霉透了，一定要洗个澡换件衣服。眼一睨自己那只被握着的手，咬牙道：“韩明霜，你要握到什么时候？将你的爪子挪一挪可好？”
韩明霜轻松放开她的手，一点也不觉得尴尬，那张浴血奋战的脸好像一点也不受影响，依旧是该哪儿出彩的出彩，该哪儿明朗的明朗，该哪俊逸的俊逸，那双略微狭长的凤目总是若有若无的戏谑之意在一天之中已经不止一次的使染风快要抓狂。
乌鸦凄厉的声音传来，远远的，染风似乎看见一道人影，再细看，却什么也没有，空气里散发着尸体的恶臭，诡异非常，一阵冷风吹过，染风下意识地抖了一抖，一摸“离别”还在右手中，心才稍稍安定，这鬼地方，她真是半刻都不想多呆。
二人并肩作战过后，反而没有了之前的客套，染风更是连名带姓直呼，不过这样好像关系变得稍微融洽一些，至少染风落剑之时，还会想想，我一定要杀了这个男人吗？杀意减弱了些，心也变得稍微轻松了一些。
现在是要怎么办？染风环顾四周，阴风阵阵，面前之人又是一肚子坏水的家伙，退后一步道：“还有一半的解药呢？你不会是要牵制我一起帮你躲避杀者吧？”
韩明霜整理一番衣容，似乎也很嫌弃自己这身，抬眼看看染风：“那你可是愿意将另外一半解药给我？”
染风冷笑一声，干净简洁：“休想。”
“要不我们再打一架，决了胜负。”
染风刚要说“正合我意”，远远的听见黑衣刺客去而复返的声音，与韩明霜交换一眼，都知道此时好像并不太适合打架。二人再次躲回草丛，明月已经缓缓下落，离天亮也就几个时辰的功夫了。
身上的血已经慢慢止住，外伤内伤加在一起，只剩下不到二成的功力，染风算了算，觉得此去朔州定然还有阴谋等着她呢，若是这样前行，带着谢诸琴，可真是九死一生了。挑眼看了韩明霜一眼，那厮眼中似是“我们又达成一个共识了”了的笑容，惹得染风真想吐血。聪明人和聪明人，都想到一块儿去了。
“既然我们都不肯退让，那就一起上路吧，那些黑衣人已经记住了你的脸，一定不会放过你，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安全一些。”
染风心下已经同意，思忖片刻，道：“我要回客栈确认一个朋友的情况。”再看看自己的衣服，垮下脸来：“还要洗个澡，换一身衣服。”
二人离开乱葬岗重新回到红枫客栈的时候，大火已经将整个客栈烧得只剩下支架，围着的人骂骂咧咧，掌柜的在一边痛哭，大呼该死的贼人。染风与韩明霜对视一眼，都只能作罢，看来要寻回旧物是不能指望了。染风将韩明霜全身上下扫视一边，神色鄙夷，韩明霜好不窘迫地淡笑：“韩某出门都是由安涉管理钱财，从不带银子。”
染风摸摸自己的钱袋，还好还剩几锭银两，只是用这些银两去朔城，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此时再鄙夷地看韩明霜，心想，居然还要搭上他的吃喝，她第一次觉得钱财是那么重要的事情。
天亮的时候，二人走进一间成衣铺，那掌柜的刚开张，见二人浑身带着剑又带着血，吓了一跳，求饶道：“小店小本经营，请二位大侠饶命。”
染风气道：“你可有见过光天化日抢劫的强盗？”
掌柜的闻声稍稍定心，将二人让进铺子。韩明霜低沉温和的嗓音安慰道：“掌柜的不要惊慌，这位姑娘身上有银子来买你家的衣服，我们不小心同人动手狼狈了些，借你家换一换衣着。”韩明霜温和的语调和英俊的相貌让掌柜安心，忙道：“里边请，里边请。”
染风睨了一眼韩明霜，这家伙风韵气度似乎又回到了红枫客栈那时，脸上像是顶着“我是好人”四个字，让人轻易相信他比她更无害。染风越想越觉得不爽，此人带着一副温良如玉的面具，内心就是一个狡诈的人，若是让她一个堂堂郡主变成一个恶霸，以后还怎么活啊。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染风对着韩明霜别有深意地一笑，后者全无反应，也跟着笑笑。
“银子是我的是不是？”韩明霜没有否认。
“你一定要换衣服是不是？”韩明霜微微点头。
“那么……你穿那件衣服吧。”顺着染风的目光望去，一件杏黄的束腰长裙淡雅不失可爱，款式漂亮，算得上是时下最为流行的样式。不过这些不是重点，重点是，让韩明霜穿女装？掌柜的嘴张得可以塞下一个鸡蛋。
染风对着韩明霜眨眨眼，笑得温柔：“掌柜的，来一件最大号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