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枫对他们点点头,接着说:“路林觉醒之后,在天罗阵灵清醒的时候,他做了一件事情,他陆续放了一些妖族进城,然后放他们在城里生活观察他们。这件事情我一开始就知道,但是我并没有拦着它。”
武子豪插口问道:“为什么?”
武枫回答道:“一来,我是有私心,红衣的身份虽然被天罗阵和我掩饰了,她可以在城里自由活动,但是因为怕被认出,这么些年来她一直深入简出很少出门,我就想着城里有几个级别不高的妖族,能让她的好过些,至少多一点归属感,不会有感觉那么孤立。”
他此言一出,一个老人忍不住小声的说:“娶妖族为妻,无视纲常,有悖伦理,实为大罪,还什么归属感,要归属感干脆去那一界。”他声音虽然不但小院里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武枫没有回答,王丽丽却站了起来,大声的说:“什么大罪?有什么罪?我们家娶什么媳妇关你屁事?我家儿媳妇吃你家米了?喝你家水了?打你家孩子了?杀你家人了?不管她是人是妖,她在我武家这么多年,没伤过人,没犯过法,偷鸡摸狗抢劫杀人的事半点没有,这媳妇做的比你家的好一百倍一千倍!你凭什么来说?”那老人的儿媳妇是有名的无理闹三分得理不饶人的人物,听王丽丽这一通抢白,想起自家的儿媳确实不堪,忍不住老脸通红,手哆嗦着半天说不出话来。
武枫看了一眼自己的妈妈,对她感激的笑了笑,然后接着说:“我同意天罗放一些妖族进城,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想了解妖族现在的情况。我们在天罗庇护下过了千年,一直以来,我们都说妖族是敌人,可是现在,我们中又有几个人见过妖族,了解妖族,知道他们现在发展到什么程度?二十年前那一战,是妖族主动出手,天罗几乎奔溃,城中修行者普通人都有死伤,但是现在又有几个人记得,知道他们每一族的天赋是什么?能力如何?我们安逸了太久。”
在座的长老们都安静下来,有几个人的脸微微发红。
武枫说:“二十年前,二叔在出战之前曾经跟我说过一句话,他说,以后不论何时,都不要再让战争发生在自己家门口,要打,就要争取到敌人的家里去打,我一直记得这句话。我想或许有一天,我们可以不依靠天罗阵也可以让妖族不敢来攻。辰先生说,天罗阵是一个乌龟壳,的确是,躲太久了,都已经要忘记我们的先祖没有天罗阵的时候也可以生擒山君之子。”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u盘,转手扔给了武子豪:“这里面,是这些年入城的所有妖族的记录,还有我的观察记录。城里现在的这些妖族大都安分守己,有些闹事的都已经被我处理了。此后是留是放,三叔做主就是了。”
武子豪握着温热的U盘,神情复杂的看着武枫。
武枫接着说:“阵灵因我和红衣的感情开了心智,又得了我心头血稳固灵体,我和它的联系,比任何人都紧密。几天前,嗯,应该是上周日的时候,天罗阵第一次出现异常,我和他失去了联系,时间很短,大概只有一分钟。后来我问他怎么回事,阵灵说,那一分钟里,他感觉到了熟悉的东西在召唤他,但是不确定是什么。我于是开始全城查找,但是没有什么收获。周二的上午,我发现了胡修远在城里。”
武国安问:“你确定是周二?”
武枫点点头:“我不确定他何时进的城,但确实是周二的上午,我发现的他在城里。我去找他,但是他一直避而不见,我一直在追他,但奇怪的是,他总能提前躲过我,一直到周四的夜里,他知道躲不过了,就让胡杨出面,想要引走我,没想到却把小桥引了过去。”
武子豪问道:“胡杨跟小桥说,胡修远要做一件事情,他要帮忙拖时间,其实,是想拖住你?”
武枫点点头:“是的。周五的凌晨,小桥追到胡杨,我也追到了胡修远,见了他我才知道他是怎么躲过我的。”说道这里,他的眼神里露出一丝赞赏:“胡修远身上有一幅刺青,三叔和四叔应该都见到了。”
武子豪和武子杰都点点头,那天在武子豪的小院里,他们都看到了灯光下斑驳如油画的花臂。
武枫说:“妖族出了一个阵法大家,胡修远称之为白先生,这个人找出了一种方法,将掩灵阵刺在了胡修远的身上。”
武子英皱着眉头说:“只是掩灵阵的话,应该躲不过天罗的啊。”
武枫看着自己的父亲,点点头说:“是的,如果只是将掩灵阵刺在身上肯定是不行的。所以,那个叫白先生的人,加了另外一样东西在里面。我们一直在说阵灵,阵灵生前是山君之子,它是天生化形的大妖,有最纯正的妖族之王的血统,虽然他生前的记忆已经不在,但是神魂之中,血脉的烙印依然还在,它会本能的回应这种烙印的召唤。所以,胡修远身上的刺青,用得颜料不是别的,是山君一脉的血。”
武子英愣住了,他想了想,忍不住赞叹道:“了不起。”
在座的并非是人人都通阵法,一时之间也没有明白此中的奥义,一位老人忍不住问:“子英何出此言?”
武子英耐心的解释说:“将阵法刺入身体以掩饰妖族的气息,本身就不容易,尤其是胡修远是大妖,要完美的掩饰他的气息,所用的阵图必定是极为繁复,这中间出不得一丁点差错。而拿山君一脉的血做颜料绘制阵图更是非常冒险的事情,因为山君一脉的血统纯正,妖力淳厚而且极为霸道,普通的妖族肉身不够强大的话根本承受不住血脉之力就会爆体而亡,所以要做到这一点,必须要有很高明的阵法造诣,有一个手法娴熟的刺青师,一个肉体足够强大能扛得住血脉之力的妖族,最关键的是,还要有一个王族愿意献出自己的血。要凑齐这些可是不容易,可是胡修远他们居然做成了。”
武枫点点头,接过父亲的话:“那天夜里我最终让胡修远离开了,第二天一早小桥受伤,天罗阵攻击了胡杨,我才确定这种刺在身上的掩灵阵很难做成,连胡杨身上都没有。然后周五中午,天罗阵灵出现第二次异常,联系不上,但也只是片刻。今天上午是第三次,一直到现在。”
他的话说完,院子里一阵沉默。
过了好一会,武子豪问道:“阵灵现在的灵体是什么样子的?”
武枫拿出一张画像,画像里是一个白衣的少年,清瘦的身材,精致的雌雄莫辩的脸,一双黑白分明如琉璃的眼睛。
武子英问道:“你不说是个小孩子嘛?”
武枫回答道:“十年前是个小孩子,现在长大了。”
坐在武子英一旁的武子杰倒吸一口凉气站了起来:“长大了?这个阵灵可以长大?”
武枫点点头,有些诧异的问道:“有什么不对吗?”
武子杰和桑蓉芳互相对望了一眼,齐声说:“当然不对了。”
说话间,在座的一位老人激动的站了起来:“居然是可以成长的阵灵!一定要把他找回来。”
武枫看着他们,平静的问:“找回来之后呢,准备怎么做?”
那位老人眉飞色舞的说:“成长型的阵灵非常非常罕见,历史上出现的寥寥无几,能长大成人的更是寥寥无几,因为他们在成长过程中要经历的蜕变极为凶险。但成长起来之后无一不是绝世的大杀器,这个阵灵已经长成少年,只要保护得当,成年也不是不可能,我武家有这样的阵灵,天罗阵再没有敌手了。”
武枫看着他,又看了看一脸狂热的其他人,他看到自己父亲按耐不住的激动,看到四叔有些不可置信的表情,看到爷爷脸上也有丝丝喜悦之情,唯有武子豪满脸悲伤的看着自己。他转过头,看了看自己的母亲,只见她好像没有理会周围的人,只是一脸关切的看着自己,眼神中还有掩饰不住的抱歉,他心中一酸,眼眶忍不住红了起来,这世间唯有母亲会这样完全无视周围如何风云诡辩只关注孩子。他还看到了一旁的武玉着急的看着他,嘴巴不停的在动,他瞄了一眼她胸口的红宝石项坠,微微一笑。
武枫等院子中的骚动稍稍平静下来,手一抖,那张画像上突然卷起了一团火焰,刹那间,烧成了灰烬。
他看着自己的爷爷问道:“阵灵的灵体已经稳固,现在他可以短暂的离开聚云,假以时日,离开天罗阵也是可能的。”
不待武国安回答,那个老人大声的说:“待找回阵灵,只需再抹去它的记忆就好,他现在灵体以静川剑为基,是再好不过的灵器。”
武枫冷笑一声:“它困在这阵中千年,好容易赢了静川剑,好容易可以出去走走看看他为之死为之战的城市,你们打算再困它千年?”
众人一愣,发热的脑子一下子清醒下来,想起之前武枫曾说阵灵是他以心头血浇灌养大的孩子,知道武枫是不愿让阵灵再失去这几十年的记忆。
那老人激动的说:“它本来就是天罗阵的阵灵,待在阵中不是应该的吗?”
武枫反问道:“那有人问过它愿意吗?它若是不愿意呢?它要是更喜欢出去走走呢?”
那老人大声呵斥道:“它就是一器物,有了点灵气而已,哪有它不愿意的资格!”
武枫呵呵一笑,看着老人说:“若是,我给它这资格呢?”
武子英听出不对来,忙对武枫说:“枫儿,不要乱来,别做傻事。”
武子豪大吼一声:“先把阵灵找到,再作计较。”
院子里安静下来,武子豪看着武枫冷静的说:“枫儿,先不说阵灵回来之后如何,你现在能找到他吗?他一再失去联系,究竟是它自己做的,还是别人做的?”
武枫皱了皱眉头:“三叔,你的意思是?”
武子豪沉声说:“若按你所说,你和阵灵之间联系紧密,他第一次失联是血脉烙印在召唤,那第二次第三次呢?你见过胡修远,你觉得他身上的山君之血的力量,能强大到召唤阵灵切断你和它之间的联系吗?”
武枫回答道:“胡修远身上的血虽然是纯正的王族妖血,但是那血是无根之物,只能暂时阻隔天罗阵,做不到切断我和它的联系。”
武子豪说道:“我想应该也是这样,所以阵灵失联,你觉得有什么原因?”
武枫很快的回答说:“我想过这个问题,有两个可能,一是有真正的山君后裔在城里,而且这个人和阵灵生前应该是血亲;二是有人已经知道了阵灵获得了灵体,用了法力强大的招魂阵。”
武子豪接着说:“你还记得胡修远那晚说什么吗?他还有一个子侄辈的人在城里。”
武枫眼睛一亮:“胡修远没有子嗣。”
武子豪点点头:“我去过苏辰那里,他说,周五的中午,有一个胡修远的侄子,名叫子期的,带着一个普通人,从他那里取走了那样东西。”
武枫一愣,下意识的问:“周五中午?那样东西,那只镯子?”
武子豪点点头。
武枫想了片刻,脸上露出了了解的表情:“看来我们都被胡修远骗了。胡杨在掩护他,他却在掩护这个人。他用胡杨拖住了小桥,用自己拖住了我和三叔,其实真的目的却是用这个叫子期的打阵灵的主意,顺便还拿走了那样东西。”
武子豪点点头说:“如果我猜的没错,这个子期,应该是山君第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