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子豪离开了武家,背着手慢悠悠的走着,此时,阳光正好,空气干爽通透,蝉鸣声声入耳,是难得的好天气。
武子豪抬头看着天,喃喃的说了一句:“好蓝的天啊。”
与此同时,城里还有一人也在看着天,也说了一句:“好蓝的天啊。”说话的苏辰坐在鱼池的边上,手里握着一把鱼食。他眯着眼睛,看着天像是入了迷,白天才收回目光,将鱼食扔进水池里,站起身来,伸了一个懒腰。他依然穿着白衬衣,腰间围着咖啡色的围裙,只是安静的站在院子里,就自有一种玉树临风的风华,他眼波一转,扫了一下院子,自言自语的说:“还真是舍不得。”
说完这句话,他看向院门口说道:“想不到还会有客人。”
话音刚落,院门上响起了敲门声,不多不少,刚好三下。顿了几秒钟,有人推门而入。
苏辰看着进来的人,微微一笑说:“好久不见,武三爷”
两人在鱼池边的位子上坐好,苏辰笑着说:“想不到最后一个客人是你。”
武子豪淡淡的问:“今天还有别的客人?”
苏辰笑笑:“不是,饭店要关门了。”
武子豪诧异的问:“你要走?”
苏辰点点头:“是啊。还真有些舍不得。”
武子豪的脸色变了变,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苏辰问道:“突然好想吃冰淇淋啊,你要不要吃?”
武子豪看着苏辰端上来的两盒冰激凌,有些不悦的说:“超市买的?这也太敷衍了吧?”
苏辰哈哈一笑说:“香草味的,很好吃的。”
武子豪拿起勺子,不再说话,几口吃光了,看向苏辰,见他正一勺一勺慢条斯理的吃的开心。武子豪想了想问道:“怎么突然要走?”
苏辰看了他一眼回答道:“没有理由再留下了啊。”
武子豪的脸色真的变了:“那样东西?”
苏辰点点头说:“嗯,昨天有人拿走了。”
武子豪的手握了握,问道:“胡三?”
苏辰摇摇头:“他试过,拿不到。”
武子豪问:“那是谁?”
苏辰皱着眉头说:“一个女孩子,普通人。”
武子豪的眉头也皱了起来:“普通人怎么能进来你这里?”
苏辰耸耸肩:“当然是有人带她来的,但是真的很有意思,她傻乎乎的什么都不懂,居然一下子就拿到了。”
武子豪接着问:“谁带她来的?”
苏辰吃了一口冰淇淋说:“胡三的侄子,叫做子期的。那孩子病怏怏的,脸色很不好,脾气也很臭。”
武子豪想起胡修远说的还有一个子侄辈的人在城里,而且说他受伤很重,料想就是这个子期了。他的手指在桌面上下意识的敲了敲,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
苏辰也不去理他,自顾自的吃着冰淇淋,小院子里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苏辰吃完了,武子豪还在沉思着,苏辰微微一笑说:“这几条鱼我养了很久了,带不走,回头劳烦你帮忙照看一下。”
武子豪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皱着眉头说:“我哪会养鱼?”
苏辰不理会,懒洋洋的坐在椅子上,抬头看着天,又说了一句:“这天真蓝啊。”
武子豪听到他这句话,眉头皱的更紧了,他下意识的抬起头,天空碧蓝如洗,万里无云。他看着天,越看越觉得哪里不对,越看越觉得心生恐惧。
两人一起看着天,看了好久,武子豪突然长身而起,他起身太猛将椅子都带倒了,发出一声巨响,将鱼池里那几尾懒洋洋的小鱼惊的四处乱窜。苏辰瞪了他一眼,慢悠悠的说:“你也看出来了?”
武子豪将目光收回来看着苏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苏辰想了想答道:“我是中午的时候发现的。”
武子豪低下头,沉默了片刻,突然问道:“什么时候走?”
苏辰看了看周围:“行李太多,总还要收拾几天。”
武子豪接着问:“那东西还在城里?”
苏辰想了想回答道:“我不确定,但至少还没有人用过。”
“那个叫子期,还有那个女孩子,长什么样子?”
“这不好,我还挺喜欢那个女孩子的。”
“我不会动她,但那东西暂时不能出城。”
“武三爷,那东西是谁的,从何而来,你比我更清楚,我当初答应你将它封印在城里等有缘人,并没有说过这东西归了你们武家。”
“我没有说东西是武家的,但是你也知道,如果它到了山君门下会怎么样?”
“能怎么样?大不了这城破了,那界毁了。”
武子豪一口气堵在胸口,但又知道他是个什么都不在乎的性子,狠狠的喘了口气:“总有她的子民在,你忍心都毁了?”
苏辰看着武子豪,漂亮的眼睛眯了起来,像是一把刀的形状,冷冷的闪着光:“在你们武家人手里就不会毁掉?合着就你们心怀天下?你也试过不止一次,不也和胡三一样拿不到?那东西有灵,自己选的人,别说它选了一个普通姑娘,就是选一只猫一条狗,那也是它的缘分,你凭什么拦着?就凭那阵灵都不见了的天罗阵?”
武子豪的脸涨的通红,握紧的拳头上有隐隐的细小的闪电划过。苏辰眼风一扫,宛如一道刀锋划过了武子豪的拳头,冷笑着说:“武若冲建了这天罗阵,说好听是庇护城里百姓,其实这么多年来,你们武家人不过是仗着有这乌龟壳,躲在里面作威作福罢了,到现在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了?哈,还想占我族的圣物,哼,那姑娘既然是有缘人,东西就是她的,她扔了也好丢了也罢那是她的事,跟你们武家没有一丁点关系,你敢出手抢,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苏辰说完转身朝屋里走去,全然不理被呛的脸色发紫的武子豪。他走到门口停下来,想了想说:“比起那件东西,你还是先担心你这乌龟壳吧,阵灵心智初开,不会走远,再晚了可就真找不回来了。还有,替我告诉你那大侄子,借我的东西,三天之内还回来,不然我就上门去要了。”
说完也不待武子豪回答,径自进屋关了门。
院子里只剩下武子豪一个,他挺直的腰身,看上去有些微微的佝偻了。
院子上笼罩的天空,越发的蓝了。
武子豪从饭店离开,没有回武家老宅,而是去了自己的小院。
前一天夜里和胡修远喝茶的茶壶还摆在檐下的桌子上,武子豪看了看杯中的残茶,呆了片刻,转身进了里屋,他从卧室里的衣柜里翻出一套黑色的绸布衣裤换上,又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一块老旧的手表,一个黑色的钱包,他把手表戴在左手上,然后打开钱包检查了一下里面的东西,再小心的装进了衣服口袋里。最后,从抽屉的最深处拿出一个金色的打火机,放在手心里握了起来。
他收拾停当,缓步出了门,环视了一下四周,苦笑一下,门没有锁就走了出去。
武家老宅,武桥服了药昏昏沉沉的睡着,武夜在打电话,压低嗓子叽叽咕咕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武泊在查看电脑,武玉在武桥的床前,头垂在胸前,也已经睡着了。整个小楼安安静静的,直到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响起。脚步声在武桥的门前停下,顿了一下,走了进去。
武玉的肩膀被一双手轻轻摇了摇,她睁开眼,看到武枫微笑的脸,迷迷糊糊的叫了一声:“大哥。”
武枫笑道:“累了吧?你哥怎么样了?”
武玉揉了揉眼睛站起来:“四哥说没大事了,但是骨头愈合还需要时间。中午三叔来了,走了之后我哥就吵着疼,眼泪都出来了,四哥给他用了药,这会睡着了。”
武枫愣了愣,点点头说:“你去歇会吧,我守他一会。”
武玉还要推辞,武枫坚持说:“还是我来吧,你去找你妈,让她去我家跟我妈说说话,有日子没见了,我妈老是念叨呢。”
武玉点点头,交代两句转身要走。武枫突然叫住她说:“小玉儿,明年要毕业了吧?”
武玉有些疑惑的看着他:“是。”
武枫笑笑:“想好了要做什么吗?是来家里帮忙还是准备去外面工作?”
武玉的眼睛亮闪闪:“具体的还没想好,但我想做个设计师。”
“那很好啊。毕业后的修行选好地方了吗?”
武玉她跳起来抱着武枫的胳膊:“大哥,我想出国,我想去巴黎,我妈一直都不同意呢,你帮我说说。”
武枫摸了摸她的头说:“我回头去跟二婶说。你快去休息吧。”
武玉高高兴兴地走了。
武枫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消失了。他走到武桥床前,在武玉之前坐的椅子上坐下,静静的看着武桥沉睡的脸,半天没有说话。
“你长大了,”武枫终于缓缓的开口,“不再是当年那个抱着我痛哭不敢睡觉的小孩子了。”他微微笑了一下,似乎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
“老三太莽撞,老四不懂修行,武玉是个女孩,武家这一代,以后,就要靠你了。”
武桥依旧沉睡着,没有回应。
武枫把头缓缓的扭向窗外,外面天空碧蓝,晴空无云。他看了半响,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U盘,拿在手里苦笑着说:“我输了我的战斗,希望你,以后能带着武家赢回来。”说着他把那个U盘塞到了武桥的枕头底下,顺手摸了摸武桥的乱发,站起身走了出去。
武枫从武桥的病房里出来,转过长廊,走向后院,三层的绿色小楼的后面,有一个小小的院子,红墙黑瓦,被一丛又一丛开的深静的栀子花围在中间,院子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因之四下里还有些高大的树木,光线也要更幽暗一些。
武枫推门进了院子,院子里打扫的十分干净,青砖的缝里有些暗绿的青苔,武枫的脚踩过这些青苔,轻轻的走进了屋里。
屋里很简单的摆着老式的八仙桌,左右各放着几把红木的官帽椅,正中挂着一幅江山秀丽图。武枫正在那幅图前看了片刻,背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脚步声有些慢,落脚的时候左右脚轻重略有不同。
武枫没有回头,嘴角挂上了一个浅浅的微笑,他对身后的人说:“三叔,果然你是第一个来的。”
武子豪在他身边站定,伸手揉了揉眉间,他已经两天不曾休息,真的觉得有些乏了,他想起当年曾经和武子雄五天五夜不睡觉追一只大妖,不由的暗暗感叹了一句:年龄不饶人啊。
他轻轻的呼出一口气,对武枫说:“你爷爷和爸爸马上就到,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武枫想了想说:“跟武桥说,我对不住他。”
武子豪觉得自己的眉间在隐隐作痛,他忍不住又伸手去揉了揉,似乎这样可以把这些让他头疼的问题揉掉。他有些气恼的说:“还有吗?”
武枫摇了摇头:“没有了。”
武子豪压抑着心里满满升腾的怒气问道:“就没有什么要对你爸妈说的?”
武枫说:“我爸待会就来,我自己跟他说。我妈那边,我已经让二婶和四婶去陪她了。”
武子豪问道:“值得吗?”
武枫转过头来,看着他一向敬畏的叔叔,他第一次发现,其实自己比叔叔还要高一些,他看着叔叔花白的头发,认真的说:“值得。三叔,在外人看来,我的人生到现在都是一帆风顺,但是很少人知道,我的路并不顺利。我所有的纠结痛苦都来自于我的感情。”
武子豪不解的看着他:“你和红衣出了什么问题?”
红衣,姓明名红衣,是武枫的妻子。
武枫看着武子豪苦笑了一下,喃喃的低声说:“红衣的身份,我不知道您知道多少。这份感情给我带来痛苦、绝望、忧虑,尽管我想早点脱身,可我内心里一直对爱她深信不疑。这个世界总是把什么事情都归结为非此即彼的选择,要么失败要么成功,要么赢,要么是输。我偏偏不信,我有我的逻辑,我又快乐又悲伤,又幸福又痛苦。我所干的事情有些经过精心策划,有些并没有,我做什么不做什么,做成或者不成完全超过了真假成败的层次,我只是一个执着的想要和心爱的人在一起的男人。”
武子豪看着武枫,想起那个叫做红衣的纤弱美丽的女子,眉心间越发的疼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