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见到路林，笑眯眯地走过来，将手中一直捧着的一个锦盒递给他。
路林没有接，只是看着他，问道：“你是谁？”
那人是个年近六十的老者，灰白短发，清瘦身材，戴着一副无框眼镜，一双眼睛眯成一道缝隙，眼角的皱纹如金鱼尾蓬蓬散开，织成一道网：“我是谁不重要。九爷让我带话给七少爷。”
路林将双手背在身后，看向他的目光中有逼人寒意，那老人恍若不觉，接着说道：“时间差不多了，少年您也长大了，该回家了。”
路林不答，只是问道：“你是武家的人？”
老者微微躬身，将手中的锦盒递向前：“我是九爷的人。”
路林沉默着，背在身后的双手在微微颤抖。
老者微微一笑，轻声说道：“九爷知道七少爷心里有疙瘩，他都可以解释，一家人嘛，总是要在一起才好。”
话音落，他手中一轻，盒子已经被路林拿去。
盒子里放着一把晶莹剔透的短刃，弯曲的刀身，有弦月一般的弧度，刃身闪着微光。
“啪”的一声响，锦盒被抛在地上，路林伸手拿过弯刀，口中喃喃地说道：“晶牙匕，鹿氏嫡系男子专用配刀。”他着迷一般盯着手中的弯刀，眼神迷离。这曾经是他儿时梦寐以求的东西，如今终于拿在手里，却突然发觉它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那么重。
老者脸上的笑容更大了：“少爷千金之体，却被武氏无端扣押，备受折辱，这个仇，不可不报。”
路林伸出手指抚摸着晶牙匕，低声笑道：“要我杀武二？”
“这个不劳少爷动手，九爷心疼少爷，只要武家老四。”
路林将目光从晶牙匕移到老人脸上，“还有什么别的话吗？”
老者眼中细弱的微光一闪即逝，“九爷说，此次事了，当隆重迎少爷认祖归宗。另外，少爷的母亲，也会回归族里。鹿家的封地，少爷可任选一处。若少爷好喜欢住在城里，物业房产可也可以任选。”
路林不可抑制的大笑起来，“这么多年，他终于想起我了？”
“少爷说笑，九爷对少爷念念不忘，只是碍于大阵无法亲自前来。”老者小心地打量着路林的表情，带着笑说着，“九爷说了，若七少爷不信，将这个交给您。”
老者拿出来的是一个小锦盒，里面放着一枚小小的白玉牌，玉牌上聊聊几笔，刻着一枝鹿角，蓬蓬展开，像遒劲向上的树枝。
右下角有一点殷红。
以心魔为誓，心头血为引的玉牌，鹿家家主给出的承诺。
他的父亲以心魔誓为证，要他认祖归宗，前提却是武家老四的性命。
他这是要一封，血淋淋的投名状。
路林将玉牌拿在手里，轻轻摩挲半响，抬头问道：“武泊在哪？”
老者笑了起来，伸手指了一个方向：“在医馆。”
“嗯。还有别的话吗？”
“没有了。”
“那，你可以去死了。”
话音一落，晶牙匕划过一道霓虹光影，直向老者而去。
老者脸色一变，闪身躲过，口中惊叫道：“你......”
路林一刀砍下去，闪亮刀锋之下，他的话被迫吞了回去。路林的刀法很是凶悍霸道，老者没有丝毫还手的机会，最后右臂中了一刀，才跳出战局，喘息这说：“这，这是，武家的刀法。”
路林微微一笑，晶牙匕在手中跳跃着，“不错，你眼光很好，可惜，命不好。”
晶牙匕从路林手中脱出，化作一道惊鸿，直奔老者而去，他飞快滑出，侧身闪过，还未回过身，路林的拳已经紧随刀锋而来，老者伸手格挡，路林借下坠之势下压，老者的脸涨红了，双膝一软，跪了下去。膝盖重重落地，有一道土黄色的绳索从地上钻出，将他捆得结结实实。
路林招招手，晶牙匕跳到他的手里，压在老者颈间。
老者看上去却并不惊慌，微微一笑，“七少爷，您心里有委屈，这个我知道。”
路林冷哼一声，手下用了几分劲，刀锋入肉，老者颈部渗出血丝，“这就是你的遗言？”
“七少爷，不管你认不认，你终究都是鹿家的孩子。你身上终究有一半的妖血。武家忌惮你，防着你，设计你，囚禁你。这城里，没有你容身之处。”
刀锋又下压一分，血流的更多，路林冷冷地说：“死到临头，还要挑拨离间？”
老者的眼里有一丝慌乱：“九爷知道您心里有记挂的人，已经让人去接了。”
刀锋离开了几寸，老者笑了起来。
但他的笑容并未持续多久，路林将刀刃一转，沉腕下劈入老者肩部，整个刀刃嵌入肉里，老者闷哼一声，脸色露出痛苦的表情。
路林一手扣住老者，一手握着刀柄，轻声说：“上一次拿她威胁我的是武夜，结果你是知道的吧？去的是谁？”
老者听着他平静无波无声音，心底第一次感觉到恐惧。
路林缓缓地将刀从老者身体里拔出来，他拔得很慢，老者终于忍不住叫道：“是三少爷。”
“咔咔咔咔”几声响，周围的阴影中走出几个人，将路林和老者团团围住。这些人是武家的护卫，人人手里拿着一把样式古怪的长枪，看上去很像是枪管发育畸形的突击步枪。
武子豪慢慢走了出来。
老者精神一振，大叫一声：“老三，救我。”
路林看也不看他，手起刀落，晶牙匕整个没入了老者右胸。老者长大了嘴，喉咙发出“嗬嗬”的声音，却说不出话来，嘴角不断有血呛出来。
几个护卫逼近了几步，路林松开晶牙匕，举起双手，老者倒在了地上。
武子豪抬起手，几名护卫退回一步，步伐一致，悄无声息。
路林看着武子豪：“他是鹿九的人。他要我杀武泊。莹莹有危险，我要去救她。”
武子豪看了看周围的，目光从老者胸口的晶牙匕到地上的锦盒，再到路林的脸上一一扫过，沉默片刻，说道：“天罗阵被毁了一角。”
“鹿家老三是个疯子，他去我家了。”
“你父亲也来了。”
“我没有父亲。”路林迎着武子豪的目光，他的声音很轻，语气却很坚决。
武子豪冲旁边一个护卫招招手：“送路公子出去。”
路林微微躬身施了一礼，跟着护卫转身离开，身后传来武子豪略有些疲惫的声音：“路公子，等下就带刘小姐出城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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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桥没有回老宅，因为武子豪在那里，虽然武家有内鬼，但是他相信三叔完全可以控制局面。
聚云有鬼，天罗阵被破坏，众妖入城，他要找的，是群妖之首，擒贼擒王。
他一边飞奔，一边努力地想着。
傅潼在戒指中看到了什么，让她喊出了武枫的名字，而后的“混蛋”二字又是什么意思，是连在一起“武枫混蛋”的意思，还是另有含义？
很显然大哥留了一缕神魂在戒指里，可是这么久了，为什么却不肯见他？
大哥借傅潼之口说出的“他如何成人”，他还是她？指的是那个叫做香草的阵灵，还是大嫂？
天罗被破坏，是不是大哥布的局？引群妖入城，究竟是为了什么？天罗阵破，山海城倾，是要玉石俱焚？还是要请君入瓮？
太多的问题，一个一个纷至沓来，堵在他脑袋里，百思不得其解。
已近深秋，夜晚的风冷冷的拂过他的脸，奔跑中的武桥渐渐冷静下来。他想起八月那一夜，他也曾这样拼命奔跑，那是一场大戏的开始，而今晚，将会是一切的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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