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陈有余辞了许家留他过夜的盛情,独自一人于朗朗夜空中悄然登山。他背上有一粗布麻袋,里面装着被他打晕的仙鹤。
这只仙鹤很倨傲,不下点狠手,一个人根本带不上青城山。
山间道窄林子密,只有月光照出路来。陈有余以他下山时所走路线原路返回,约莫着一个多钟头,找到那个被荆棘掩盖住的廊道口后,便钻了进去。
前面一大段廊道都有照明石,陈有余不用担心伸手不见五指。走了没过一会儿,他又来到了分叉口处,看着那一边不知通向哪里的廊道,陈有余没来由地想起了下山之时,曾听到的压抑吼声,只可惜询问董事时,他却说什么也没听到,以至于陈有余怀疑是不是错觉。
“反正天亮之前能回去,不如下去看看。”陈有余来了好奇心,躁动不已,便背着仙鹤小心翼翼往那条廊道走去。
如董事所说,这条廊道依旧螺旋向下,一路上平静如常,没有他臆想中的机缘出现。加快速度走了约莫着一炷半香时间,陈有余明显感觉到空气逐渐稀薄,四周打磨光滑的岩壁颜色逐渐暗红,越往里走,越觉得炙热难耐。
“温度怎么越来越高?这廊道该不会是通向地下岩浆吧?”陈有余额头沁出丝密汗渍,呼吸逐渐变重。四周已经没有照明石,但并不显漆黑,因为前方有火光闪烁。
陈有余心中一惊,越发觉得自己是到了岩浆熔河处,心中不禁讶异这青城山居然是座死火山。
只是,他的猜想并没有得到证实,反倒是另一发现让他后背冷汗直冒,感觉此地或是地狱。
再往下走,廊道已经到了尽头,其实现在陈有余也弄不清自己究竟走了多久了,只知道此地没有了廊道,有的只是一座空旷荒凉的地下广场。
而这温度足以让人大汗淋漓呼吸加重的地下广场,此时满地都是一触即成粉碎的骨头架子。数之不尽的零碎骷髅,还有堆积出一层又一层的厚厚骨灰,让陈有余觉得是否是到了一处乱葬古墓。
咔。
他的脚下,一排肋骨被他踩断。陈有余脸色骤变,吓得飞速倒退数丈,只因为他发现这脚下骨架并不显岁月痕迹,也没有一踩就成飞灰,骨架尚白,且仔细观看还带着一点点血痕和肉沫,这绝对是没死多久的尸体。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陈有余茫然地望向广场尽头,所有火光都源自那里,那里的深处,火焰呼啸声巨大。
咽了一口被蒸得没多少水分的浓痰,陈有余二话不说掉头就走,可就在这时,他背上麻袋突然剧烈抖动起来,吓得他一个激灵,忙往后重重拍了一下。
“给我安静!”他喝道。
可仙鹤非但不停下挣扎动作,反而愈来愈烈,让陈有余觉得它都要破开麻袋冲出来。
陈有余顾不得打它,牢牢抓着麻袋口扛在肩膀上往外跑,一路跑一路心惊,因为他脚下已经有好几道声音清脆的骨碎声响起,每一个声音都仿佛在告诉他,这些尸骨主人死得不久。
陈有余强忍心中惊惧,奋力冲回廊道,而他背上的仙鹤似乎知道挣脱不出去,不禁悲鸣一声,声音刺耳凄厉,在廊道百转千回。
就在仙鹤发出悲鸣后,身后广场的深处,一道直入灵魂的吼声传来。声音浑厚有力,与仙鹤的高亢凄厉成鲜明对比,陈有余能感觉到一股音浪从身后席卷而来,直入他的耳膜。
‘吼’得一声。
陈有余瞬间心神失守,呆立成木鸡。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脸色惨白,不敢有丝毫驻足停留,用尽全身力气往上方狂奔。
等他一鼓作气冲到半山腰岔路口廊道时,整个人已经瘫软在地,汗水浸湿了他的衣裳。而那个麻袋,仙鹤已经不再挣扎,只是不时发出令人心悸的悲鸣声。
陈有余只觉得心有戚戚然,却不知仙鹤为何如此鸣叫,莫非是不愿成为供人骑乘的仙鹤?
陈有余晃了晃脑袋,不去想这些费脑子的问题。心有余悸地朝那条螺旋向下的廊道望了一眼,确定没有那震人心神的吼声后,这才整理心情重新往上。
今日之事注定在他脑中挥之不去,可他也不敢将此事说与人听。若是他告诉世人,以修仙正派自居的青城山下,是一个骨灰成堆的地狱场景,那他该如何处之?青云门的师傅师伯,又该如何对他?
一路加快脚程往上,终于赶在天亮之前推开了木板。爬出暗道将一切布置回原样后,他便一刻也不停留地来到抬头崖。
一众饿了两天的仙鹤看见他出现,睡意瞬间一扫而空,个个如见了亲生父母般激动地冲了过来,在他身边叽喳叫唤,眼神哀怨得像是一个独守空房数月的小媳妇。
陈有余坐在地上休息了一会儿,摸了摸一只主动将脑袋探过来的仙鹤翎羽,笑道:“你们先等一会儿,我马上就去给你们弄吃的。”
通灵性的仙鹤个个点头,脸色欣喜。
陈有余将那粗布麻袋打开,将那只许父送的仙鹤放了出来。确定它无法逃出抬头崖,这才将它双腿双翅上的布条解开。
陈有余本以为这仙鹤一旦没了禁制,第一时间就会飞离,可没想到,这仙鹤获得自由后,只是步伐沉重地走到崖边,高扬脖子,站在最高处观望卧龙谷,观望青城山。
它的眼中好像有千万种复杂情绪,但陈有余也看不出那些究竟是什么。
但是,从它出来后一众仙鹤都低下脑袋不敢叫唤的情况来看,这只仙鹤还真的是不凡,好像不光是世俗孔雀敬畏它,就连这些连修仙弟子都不放在眼里的仙鹤,在它面前也变得缩头缩尾。
“究竟是什么来历?”陈有余眼神复杂。直觉告诉他,这只仙鹤绝非抬头崖仙鹤所能比拟!至于它究竟有什么古怪来历,又或是有什么优良血统,陈有余就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