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囊这批活到了尾声，只差往香囊里填充上晒好、磨细的草药和香料就大功告成。可这几天连绵细雨霏霏，这些吸水性强的草药也就潮湿异常。
“初秋姐，要是天还是连续下雨那该怎么办呢？”灵芝问我。
“总有法子的，再说，今天这雨就应该停了。”我望向外面的细雨潺潺。
雨滴落在积水上，溅起层层涟漪，有些还激起泡沫，只是瞬间破灭，我望着外面灰暗的天空愣愣出神。
“姐姐，进屋来吧，莫要着凉。”招娣在我身后提醒我。
我应声入内，要是继续这么天不放晴的话，那只有一个法子烘焙草药了，但是我没有做过，掌握不好火候，怕万一出了岔子就不好了。
这些天越是接近完工就越是心神不宁。这种感觉很熟悉，在仕林出事时，和我给未出世的小王子做衣服时就有这种感觉。现在他该做父亲了吧，是个小王子，还是小公主呢？
“杨姑娘，有人找！”锦娘抱着些料子进来，对我说道。
是谁找我？不会再是桃花眼吧，他应该知难而退了吧？吴远征只会来接我、送我，是不会来打扰我干活的，还有谁？
“小黛！”刚走出绣房就被拉住双手。
“呀，是二小姐！”我欣喜地回应。
玉弗对我说，上次分别的匆忙，只知道我在绣庄里做活，却忘了问我在哪家做，这长门街上绣房就好多家，她让湘莲一家一家挨着打听才找到这里来的。
我自是感动、高兴，拉着玉弗坐下，絮絮叨叨里唠起了家常。
玉弗的气色明显不如上次所见，明目间有中掩盖不住的忧郁，但是她没有细说，我也没有多问，或许这也是她来找我的原因吧，想着要排遣心事。
正在聊的起劲时，钱掌柜送货回来了，见到玉弗，刚要开口，玉弗便说道：“原来是你的掌柜回来了，我不耽搁你做事，改天我再来。”
说完就仓促地离开了，我疑惑不已，为何见到钱掌柜就急匆匆地离开呢？再看向钱掌柜也是满腹疑云的样子。
“初秋姐，我们刚刚绣好的‘鱼妖龙门’样式的，你给我们检查一遍吧。”灵芝出来喊我。
“好。”
我放下重重心事，回到案台上。
又过了两天，天气终于转晴，我招呼众姐妹将草药一一铺在簸箕晾晒。将草药晒上半天，再磨细，装入香囊里后，再反复晾晒两遍，让其芳香充分释放出来，就算是彻底完工。
我将排草细细均匀地铺开，霎时，一阵药香扑鼻而来，混着雨后阳光的味道，沁人心脾。我做了个深呼吸，让鼻子尽情吸收这天然的味道。
“陶醉了不是，小心你把香气都吸走，这香囊就不是香囊了。”钱掌柜在我身后笑着说道。
“这香囊里的香料本来就是可以再换，反复利用的，我吸收的这些，充其量也就是九牛一毛了。”
“呵呵，终于要交货了，可以放心了。”钱掌柜转换话题。
对于这批香囊，大家都知道意义非凡，自然都是慎之再慎，生怕出什么纰漏，等彻底完工也就可以松一口气了。
“是啊，我就可以休息一段时间了。”我伸伸有些酸胀的懒腰。
“初秋啊，其实我们合作的一直挺好，为什么你就是不肯绣衣服呢？”钱掌柜又旧事重提。
“钱大姐，不是我不绣那些衣服，就是换作别的，我也得过些时日再做打算。现在，我想休息一下。”连日来赶工，我觉得我真的有些吃不消，此时不比以往，我要考虑的不光是我自己，还有我腹中的孩儿。
钱掌柜见我不为所动，也没有再继续游说，这些日子的相处，她应是知道我的秉性，打定的主意就不会更改。
连着忙着好几日，晒草药，磨草药，填充，累得众姐妹精疲力竭，好在是最后一道工序，绣女们也都做的认真。
“终于大功告成了，看这个是我绣的。”灵芝举起一个“佛手”型的香囊向我炫耀。
“是啊，灵芝手最巧了。”我赞叹。
“秋姐姐，那我这个玉如意呢？”旁边的彩云也不落人后，将一个扇形的香囊放于我的手中问道。
“那我的呢？”
“还有我的，看我这个怎么样？”
众人都把自己的得意之作展现给我看，我笑着说：“都好，都很好。”
“明天太阳好，再晒一阵就可以收工了。”我对姐妹们说到。
众人欢呼。
第二天，我们将各个美轮美奂的香囊晒在太阳底下时，众人都自豪不已。也是这么短的时间，绣好将近三百多个香囊，每一人都是功不可没。
我们围坐在散发着馥郁香气的香囊周围，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我看着这热闹的人群，心里在想，成功了，不会有事的，是我多心了。
忽然，不知道是谁提议，说劳累这么些天要放松一下，相约去逛街。大家都一致通过，过来鼓动我也去。
我笑着说，我留下来看守这么宝贝，就不去了。
“这些又不会飞了，而且，今天也没有雨，秋姐姐，你就和我们去吧。”灵芝央求我。
“我都老胳膊老腿，走不动了，还是留下来吧。”
“今天听说有庙会，也不知道散了没有，初秋姐，要是你不去，太划不来了。”彩云也说。
“我真的不去了，要是你们再不出门，庙会就真的好散了。”
众人又如蝴蝶般飞走了，只留下燕儿陪我。
“你怎么不和她们一道去呢？”我对这个丫头印象不是特别深，只知道平时很文静，沉默寡言。
“我，我不喜欢逛街，我也没有钱。”燕儿低头有些羞涩地说道。
“等我们交货，就有钱了。”我安慰。
燕儿点点头，也不说话，始终头也不抬，心事重重的样子。
正在这时，玉弗的丫鬟湘莲进来说玉弗在福满楼等我，约我过去坐坐。
我左右为难，想去看看这几天玉弗怎样了，但是又不放心离开这里。心里正不知如何是好，燕儿说话了：“初秋姐，要不你就去吧，我守在这里就好了。”
我想想也成，何况我也不会耽搁太久。于是细细地交代等到已时就赶紧收起来，放回屋里。燕儿点头答应。
于是，我便和湘莲来到福满楼的包厢里。
“小黛，快坐。我还以为你今天不能来了呢，我看你们那里好像挺忙的。”玉弗招呼我坐下，对我说。
“也就这一阵儿，给朝廷绣了些香囊，赶得急了些。”
“都做好了吗？我记得你在我家时女工就了不得了。哪像我，除了是武家二小姐，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会。”玉弗温柔一笑，但是笑的那样勉强。
“二小姐宅心仁厚，冰清玉骨，怎么也这样妄自菲薄？”
“小黛，你不知道，我有多难。。。。。。”玉弗低头说。
我诧异不解，虽说在武家不是最受宠的，但好歹也是千金小姐，嫁入夫家，夫君也是朝廷命官的长子，富甲一方，这样的环境还有什么好惆怅的，难道是在夫家受了委屈？
玉弗用丝绢拭掉腮边的泪，娓娓说来。
原来玉弗嫁入夫家已有两年，夫家开始对她也是宠爱有加，也特别盼望有个孩子，二公子也就是桃花眼沉迷于温柔乡里却不肯成家，所以公婆的心愿就责无旁贷地落在了玉弗身上。可是，近两年来玉弗一直不见动静，所以大公子禁不住父母的哀求，纳了妾。本来也没什么，大户人家，妻妾成群是很正常的，可是前不久，小妾有了身孕，加上武将军辞官还乡，对公爹没了帮衬，所以公婆不理、夫君不管、小妾不敬，就造成了玉弗现在的境地。
我叹口气，只得劝慰她放宽心，公婆想明白了，或许就好了，孩子说不定以后会有。
“小黛，你不知道，他都不来我房里好长时间了。。。。。。”玉弗只顾埋头饮泣。
我大窘，不知所措，她连这么私密的话都说与我听，看来是真的信任我，我只好又是安慰，又是帮忙擦泪。好容易等平复了她的心情，吃过了饭，才发现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心里更是忐忑，就怕燕儿没有依我的嘱咐收好香囊。
心不在焉地陪玉弗说了一会话，起身告辞，出门正好看见远征远远地从街道的那头走来。看见我出了酒楼的门，他的神色自是放松了下来。
我走上前，说道：“先和我去绣庄。”
远征当然不答应，意思是这么晚了绣庄早就关门了，我还有身孕，到处乱跑，直接雇了轿子将我送回家。这个吴远征真是固执，但愿明天快点到来。
可是睡到半夜就听见雷声轰隆，由远及近，接着倾盆大雨哗哗地落了下来，打在窗棂上啪啪作响，还夹杂着风，呼啸而来。
这下我更是睡不着，干脆起来坐着等着天明。不会有事，绣房不漏雨，香囊都收好了，一定不会有事。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囫囵拔了口饭就往绣庄里跑。“姐姐，你慢些，等等我。”招娣喊我，昨天她和李大婶去上香为我求平安，所以不知道绣庄里的情况，一个劲地在后面喊我慢些。
这个时候，我怎么能慢下来，早点见到香囊，早些心安。
到了绣庄时，见到虞姐和锦娘，都绷着脸，我心里突然生气一丝不祥的预感。
“怎么了？”我问。
“你还是自己去看吧。”
我快步走向绣房，可是眼前的一切彻底击倒了我。
绣房里的窗户大开，窗户底下放着的正是我们千辛万苦绣日以继夜绣好的香囊，可是，它们全都变了摸样，全部都浸在了水里！水里浸淫着都变了色的，还有些草药和香料都掉了颜色，模糊一片。
天啊！怎么会这样，怎么是这个样子！
我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直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