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三，我的儿子快要满周岁了，一道圣旨，我由德贵人晋升为德嫔。
“嫔妾领旨，谢恩。”
我平静地跪迎了圣旨，看着毓秀欣喜地接过赐给我的朝服、朝珠、朝冠，心中却很是麻木。
这算是他对我的补偿吗？夺走的我的儿子，再将我晋升为主位。
李德全笑盈盈地向我请安道贺，又另拿出一盒子的首饰送到我面前：
“刚才那些是按制配给德嫔娘娘的，这一盒则是万岁爷单赏给娘娘的。万岁爷说了，娘娘贤德，最是通晓大义，在这后宫里堪称楷模。”
我笑得温和端庄，亲手给李德全奉上一杯热茶：
“有劳李谙达了。”
李德全看着我，又环视了一下周围，犹豫了片刻，还是开了口：
“娘娘，您和万岁爷之间，奴才这些年是看在眼里的。您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实在不容易，可万岁爷也有他的难处。”
他顿了顿，又接着说下去。
“奴才既然已经开口多了这个嘴，就索性说下去吧。从四阿哥被送走后，您对万岁爷脸上虽然没变，可心里面却凉了，万岁爷不是没觉出来，只是不说罢了。”
他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叹了口气。
“四阿哥的事儿，您心里头有苦那是肯定的。可万岁爷心里也难着呢，自古以来，坐上那个位置的，有几个就是舒舒服服的？奴才斗胆，求娘娘略宽宽心吧，皇上待您，那跟对别人实在是不同的。四阿哥如今好着呢，离着皇上又近，再过两年，跟着太子一同在皇上身边儿教养，比其他在自己亲娘跟前儿却难得有机会面圣的阿哥们，那不知要强上多少倍的。管怎么说，生母总归是生母，如今阿哥还小，不懂事儿，等过两年，皇上定会教他的，到时候母子相认，也是一桩美事。”
我看了眼前这人一眼，过去看那些电影电视，总觉得这些个宦官必定都因为自身的残缺而心理变态，是以总爱兴风作浪。如今看来，他却是真心实意地爱戴着自己的主子。对我说的这番话，也听得出里面的心意。我不是石头，自然懂得感激。
“李谙达，在这里，还请万万不要再用奴才这个词儿了。打从德宛入宫，李谙达也没少提点，如今还要您操心，这份情谊，德宛从不敢忘。谙达今日的肺腑之言，德宛记下了，以后四阿哥那里，也还请谙达多照看些。”
他听我这样说了，脸上露出宽慰的表情，便不再多话，略坐了坐就告辞了。
***
日子又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我安安静静地当着我的德嫔，偶尔到太皇太后，也就是那位著名的孝庄皇太后那里请安。这位大清最著名、最尊贵也是最有权势的女人，举手投足之间都散发着智慧与谋略的深沉，我在她面前，总有种条件反射般的谦恭和谨慎，这倒让我更得到了她的欣赏，对我的态度，比对其他嫔妃们要多了一丝亲近。
有时我去慈宁宫，太皇太后会命人把太子叫来，她似乎有意让这孩子多与我亲近。见到我，年幼的太子自然也是很高兴的。
在我被封了嫔之后，太子便可以来请安了，于是他常往我那里跑。我想他喜欢我，多半是因为在我那里没什么拘束。偶尔我会问问他的功课，玩笑似的请他给我讲讲先生都教了些什么有意思的东西。他便摇头晃脑地学着夫子的样子说起来，可爱的模样让人想将他抱在怀里狠狠地亲。
有时候，他会兴奋地奔过来告诉我，今日夫子夸奖他背书背得好，或者父王看他临的帖子很满意等等，然后定要在我面前再演示一番才罢休。
我看着这个快乐地欢笑着的孩子，再想想他的结局，又觉得悲哀，于是忍不住更疼爱他一些。
我又有了个儿子，这个孩子，大约只能陪伴我五年。
六岁的胤礽趴在床边，看我抱着襁褓中的胤祚，哼着曲子哄他，眼睛睁得大大的。
“宛姑姑……”
他倔强地继续用这个称呼，我也从不纠正，我就是他的皇额娘留给他的宛姑姑，不是吗？
“保成小时候，也有这样被皇额娘抱在怀里的吗？”
我的手顿了一下，一手搂紧怀里的胤祚，一手向他伸出。
“来，让宛姑姑也抱抱你。”
胤礽眼睛一亮，咧嘴笑了，飞快地甩掉鞋子，爬上床来，偎进我怀里。他如今已经长得有些高了，我无法将他像婴儿似的整个抱住，却还是用手臂圈着他，和胤祚并排着抱在胸前，在他的背后轻轻拍抚。
“保成还在皇额娘肚子里的时候，皇后娘娘便每日都这样隔着肚皮轻轻抚摸你了。她是很爱保成的，爱到即使要用自己交换，也要将保成带到这个世上来。皇后娘娘知道自己不能照顾保成了，所以才留下宛姑姑，让宛姑姑陪着保成，看着保成长大。”
“所以宛姑姑生了四弟和六弟，以后好陪保成玩儿吗？”
胤礽的声音依旧开始模糊，充满了睡意。我的鼻子一酸，几乎说不出话来：
“……是啊，等你睡醒了，便可以跟你弟弟玩一会儿了。”
晚上，就寝前，毓秀跟我说，下午的时候皇上来过，站在帘子外好一会儿，却没进来，转身又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