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我差不多也是这么想的。“少年的目光从篝火转向了天空，他抬着头，让雪花落在脸上，目光尽头是层云密布深不可测的夜空，“我的想法甚至比这些更简单。我是一个孤儿，没钱没本事，只要能吃上口饱饭，睡上个好觉还图什么呢？但命运偏偏叫我遇见她，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她是一个高级魔法学徒，就像童话里公主那样完美。她身上有一种非常高傲的气质，先声夺人，我第一次和她说话就被吓住了。“
他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但又带着一丝恋爱中青涩的甜蜜：“我在魔法学院做过一阵子勤杂工，有一次我帮她布置会场，不小心弄伤了手，她竟然屈尊为我使用治疗术。“
老板被逗得前仰后合：“就这样？你就、就恋上了人家姑娘？“
“不，不光这样。“少年有些急切起来，“她经常叫我去帮忙做事，后来有一天，教室里所有人都走光了以后，她留下我和我说话，说着说着她忽然拉住我，把我??“他说不下去了，一下把脸埋进了双臂。
“唔，有点意思。我说小子，那姑娘到底把你怎样了啊？“老板带着点恶趣味的追问。
“嗯??就是、就是亲了一下。“艾林声音小得好像在雪层下面传出来。
这回老板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亲了你一下。亲在哪里啊？额头？“他恶趣味的盯着少年如同鸵鸟般埋着的头，听了他的打趣，少年不肯说话，却使劲摇了摇脑袋。
“那就是脸蛋咯？“老板笑呵呵的追问。
少年继续摇头。
老板抬手拍了他后脑勺一下：“有什么好害羞的？不就是被姑娘亲了一口？要照你这样，这世上的男女还怎么生儿育女？“
艾林叫了一声，摸着后脑勺：“大叔，是不是喜欢不应该的人是一种罪过？“他的眼神里透着迷茫。
“为什么这么问？“老板又喝了一口酒。
“虽然她说这一切都是她自愿的，但我总是连累了她。就像她的老师说的那样，因为我的固执，毁了一个前途无量的魔法师，更严重的是她被家族除名，只能靠着魔法学院的奖学金生活，失去了她的亲人和朋友。而我却在惩罚降临时逃之夭夭，把所有的后果留给她一个人承担。“
老板含混不清的咕哝了一句，艾林接着说了下去：“我有时候觉得自己就是个人渣。我不想这样！她的老师告诉我一个办法，唯一的办法，我得去那里，就算叔叔不赶尽杀绝逼我离开涅尔格，我自己也会离开，因为我得去那个地方。“
“你要去哪里？“老板觉得事情变得有点超出想象，但他还是充满了好奇。
艾林却只是笑了一下，突然打住了话头：“只是个疯狂的念头，那个没什么好说的，我想再尝尝你的酒，可以给我点吗？“
他不等老板同意就拿起酒袋狂灌了几口，做出一副被烈酒呛得连连咳嗽，几乎喘不过气来的样子，然后他做出要接着灌酒的动作。老板终于忍不住从他手里抢过酒袋扔到了一边：“你疯了吗？这不是喝酒，是自杀！”
“我早就疯了。”他用袖子抹了抹嘴唇，笑得分外惨烈，“我现在只想大醉一场，等酒醒了，就到了地方，再没有回头路才好。”
“你到底要去哪里？”老板沉下了脸，“你不是说要去冰湾镇谋生吗？可我看你怎么像是要去赴死？你必须跟我说清楚，要不然我们现在就往回走。”
艾林固执的摇头，老板一下站了起来，拉起他大步走向马车。他挣扎着留下一串哀嚎，仍旧被拎进车厢，扔在一堆垫子上。他趁着老板不注意，一骨碌爬起来，跳下马车就跑。老板从后面赶上去，把他按倒在雪地里。
“你的生意我不做了，马上上车，我要送你回涅尔格。”老板恶狠狠的叫了起来。
“求你，别这么做。”艾林忽然哭了起来，“我把一切都告诉你。求你别送我回去。”
“那就快说！”老板冷着脸，双手牢牢抓着他，生怕一不留神他就会逃走。
艾林吸了吸鼻子，开始讲了起来：“那位老师告诉我，只有一个办法能帮她回到家族，就是赢得冰雪女神的眷顾。但那是不可能的事情，谁都知道冰雪女神只眷顾王室成员，对其他任何人的祈祷几乎从不理会。可凡事总有例外，只要有人沿着冰雪神殿下的冰梯一步一跪拜，直到冰梯尽头，女神就会接受这份虔诚之心，降下一次神迹。我要做的就是赶在七月神祭之前到达冰雪神殿，以她的名义向女神朝拜……”
“够了！”老板粗暴的打断了他，狠命摇晃着他，恨不得要把这个疯狂愚蠢的念头从他身体里摇晃出去，“这算什么办法？你知道那条冰梯有多长吗？足足三千九百九十九个台阶！何况那里比这里冷一百倍，还没等你到达顶端，严寒早就把你冻死了。这么做还真和赴死无异，而你竟然真的打算去做！我真替那个女孩难过，怎么爱上你这么蠢的人。什么都不用说了，现在立即给我回到车厢里，我要走回头路了。”
“不！”艾林扑上去一把抓住他的手，跪倒在雪地里，“汉德鲁大叔，求求你，我只有这一条路了，你不能这么做。如果我就这么回去，那我宁愿立即就去死。”
“死？”老板冷笑，“那可不是光挂在嘴边说说就能体现勇气的事情。你以为死很勇敢，很有担当？我告诉你，在经历过死亡以后，选择活着才是最难的！”
艾林抬起发红的眼睛看着他：“没爱过之前，我从不提死。哪怕卑微的活，我也会坚持，因为爸爸妈妈临死前让我好好活下去。诗人们唱的诗歌里，爱情不是美好的吗？为什么它却只给了我累累伤痕？这世上我最不愿伤害的人，却因为我受伤害，我宁愿用一条命换她回到从前，让她以为我忘恩负义独自逃走，从此恨我，直到时间让她忘了我，对年少无知时的过错付之一笑，和一个能配得上她的人相爱结合，生儿育女。这不是挺好吗？”
老板怔愣了半晌，最后叹了口气：“好吧，或许你比我想的有勇气得多。”他放开了艾林，独自向篝火走去，背影有几分踉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