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很冷，街上的行道树叶子差不多掉光，天边整片黑云压下来，阴沉的不像话。
这天空，是堵窒息的墙。
古扬一身黑西装，头发梳的齐整，在寒风里游荡。
单手抱着个储物箱另一只还提着个公文包，呆愣愣的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
如果忽略掉他身上的颓废气息，看上去就是个事业有成的白领模样。
哦，事实上他就是个白领。
哦不，再准确一点，他三个小时前还是一个事业有成的白领。
而现在，他像是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
街上的人来来往往，越来越少，天色越来越暗。
唯独古扬，这么不慌不忙，漫无目的的走，成了一块背景，融入天色。
“什么经理，真是条疯狗。”古扬咬牙切齿低低骂着，抱着储物箱的手猛地收紧，塑料材质的储物箱硬是被他弄得稍稍有点变形。
“哼！”
古扬抬脚踢了颗脚边的石头。踢出的石子撞上垃圾桶发出声沉闷的“嘭”，古扬这一脚力气大了点，石子竟反弹撞上他的膝盖，不是很疼，却也足够令他久积的火气更盛。
“今天石头也要跟我作对吗！”
“叮叮叮，叮叮叮。”
古扬烦躁的把手中的东西扔在一旁的长椅上，掏出手机，看到手机屏上显着“妈”的字样，他深吸了口气，努力的把心火压下去。
“喂，妈，什么事？”他尽量把声音控制的平静一点。
“扬扬，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显然对面那头的母亲不知道儿子发生了什么事。
“快了，我永远下班了。”古扬望着天，随口说道。呼出的气息带雾。
路旁的灯光明亮极了，天色是越来越暗，风声也大了起来。
“啊，什么呀，我听不清楚反正你快点回来，我跟你说啊，你伍姨带着你南妹妹来了，她一直很想见你呢，还有啊回来的时候给南南买束花，我跟她说你知道她要来，就是工作太忙了晚一点回来，你别说破了啊。”
古扬听他妈妈絮絮叨叨的说完，只是为了让他快点回去见一个女人，瞬间心中的怒火又有点压不住了。
“好了妈，她想等就让她等吧！我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我晚点回来！”然后挂了，又关了机。
古扬愤愤的把手机扔到储物箱上。长呼一口气，稍显颓靡。
“他真的把我当成用来获取利益的牺牲品吗？”
他一直都知道的，那南妹妹是他父亲给他找的相亲对象，她的父亲是古父的客户。
古父最近需要运作资金，而碰巧找的合作伙伴的女儿是他曾经的学妹，而这个学妹也是曾暗恋过他的。
他想起那位南学妹在古父的公司里看到他时脸上藏不住的惊喜与羞涩，父母都是过来人怎么会不懂？碰巧她的父亲又是为宠溺女儿的，古扬也是个年轻有为的小伙子。父母眼里这就是天作之合啊。
“啊，那个古学长，好久不见啊。”想着那位学妹强作镇定跟他打招呼的样子，也是可爱极了。如果他们的相遇不是在那个时候，古扬会很开心的去接受她的心意。
可惜，这个世界没那么多如果。
古父需要他和学妹在一起获取资金，从未不关心他是不是愿意的，骨子里是个有强硬自尊心的古扬如何肯。
“啊！”今天的事情足够让古扬气恼，蹂躏了把头发冲天大吼，像是落败的公鸡，发出的最后鸣叫。
自家人的想法也让他心寒，当够了乖儿子也可以让他放肆一回吧？
古扬的家庭处于中产阶级，父亲有家小公司，不过规模不算太大，但在这个城市算得上是属于比较富裕的一群人中的一个了。从小到大，古扬就生活在古父古母安排好的世界里，而现在他们还想安排他的爱情。
在父母的教育下他从小到大一直是真正意义上的好学生，学习努力，年级前几，班级委员，老师棉裤。
加上古扬真的长得很帅气，是一种阳光俊朗的男性美，就好像他笑一笑，太阳也会更温暖的那种。因为长的对得起社会，古扬作为一个学霸的同时，也是一个情书磁铁。
从小到大，给古扬送过情书或是告过白的人夸张点快可以绕八百米的操场一圈，不过由于父母方面的原因，从小到大他都没有谈过恋爱。毕业以后，他倒是没有立即去父亲的公司上班而是他听从父母的意愿去了一家规模较大的跨国企业的分公司积累经验。
事业还算一帆风顺，他只用了两年多的时间就坐上了设计总监的位置，也是总多公司女职员心中的梦中情人。
前几天从总公司空降个总经理，听小道消息说这个总经理是公司在中国地区负责人的儿子。
古扬不傻，知道这种人不能轻易去招惹他。
不过他没想到，麻烦往往都是不请自来的。
君子自清，而小人难缠。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古扬没想到这第一把火烧到自己身上来了。
总经理第一次参与开会，古扬作为设计总监理也准时参加。
“啪！”
当新来的总经理把一叠文件扔在他脸上的时候，古扬是极其疑惑的，被人以这种方式羞辱任谁也不会好受，旁边坐着的销售部妹子都替他的帅脸感到疼。然而会议室的其他人也当什么都没看见默默拿起相同的文件翻着，才翻了几下脸色却变了。
古扬在心里默默掘总经理家祖坟，忍着怒火，捡起文件看，可翻了两页就感觉不对劲了，这上面说自己负责的一个设计项目与对手公司即将推出的一款产品雷同，对手公司的方案数据甚至宣传理念与古扬的都是惊人的相似。
“这，这不可能！为什么他们和我们的撞了？”古扬气息有些急，自己与团队的策划的居然被抄袭了，而怎么被泄露出去的都不知道。
“怎么不可能，连脸都可以撞，你的方案为什么不可能和别人的相似，嗯？”总经理眼睛微眯，似露精光。
古扬现在听出点其他意思了“这次方案都是我在负责，我的团队也是勤勤恳恳的去完善这个方案不可能有人外泄。”
“呵，对手公司的策划出来的时间和你差不了多少，也别着急说外泄，不排除是对手公司有人偷偷耍小手段拿到，也可能是内鬼要个踏板去他们家，不是不相信公司的人，而是必须拿出证据来，你这个案子我看了，还没传出去，没有对公司产生损失，正好关起门解决。”
“总经理，请你相信我和团队的职业操守！”古扬恼怒，这个行业把创意看得比命都重要，如果沾了点污水基本算完蛋。
“不好意思，在绝对利益面前，我可不相信这些。你知道的，这个方案实施的话付出再多也有回报的。装可怜说自己是受害者背后却偷偷数钱的，我也不是没见过。”总经理悠闲的说着，就像是在品茶一般。
“你！”古扬气急，却不得不憋住。这个会议已经变味了，明明说不是不相信，但话里的意思表达出来那就是：古扬或者是团队团队为了利益泄露了公司的创意。
“你也别急，这件事公司会调查清楚，该怎样就是怎样，好了散会！”会议室里响起稀稀疏疏的拉凳子的声音，不一会儿，会议室里，只剩下发呆的古扬，还有斜靠玻璃门的总经理，他看着发呆的古扬，轻笑了下。
“你这张脸跟以前一样，看着就让人恶心。”说完便摔门而出。古扬却一直愣在椅子上，没有动静。
心里在慢慢消化这次会议的事，对总经理的话还没产生其他情绪，但仿佛已不在这个时空，连身体都是虚无，只是一直有声音在说着说着。
“你这张脸看着就让人恶心。”
“你这张脸看着就让人恶心。”
“你这张脸看着就让人恶心。”
回荡在古扬耳边的声音，不同声线，不同性别，像魔咒一般缠绕着他的神经，在他脑袋里，重复，重复，旋转，旋转，漂浮，漂浮，最后变成一声声的嗤笑，像在笑古扬的不自量力。
“啊！”古扬抱着脑袋，有种被人群包围围观的错觉。
他努力回想关于这些声音的回忆，不过却像是洗完澡后照镜子，只能看到大概的轮廓，画面全部都被雾气掩盖。
古扬抱着脑袋等那声音慢慢消散，感到身体渐渐有了真实感，好一会才完全平静下来。
他理了理衣服，走出会议室。
不过等他出来，他的世界已经变了。
周围同事的眼神从过去的敬仰，甚至嫉妒，变成怀疑甚至是轻视。
古扬从他们的身边走过，表面一如既往，内心已经开始不安。
团队的人表示并没有干对不起公司的事情，只是古扬没有发现，其中有个设计师一直在偷偷的看着他。
大火真正烧到他身上是在两天后。
等到总经理单独和他们团队开会时，情形却变了。
“总监其实我之前就看到过你和对手公司通信了，我怕被你针对就一直没说出来，原来你是泄露了我们辛辛苦苦做的案子给了对手，你这样对得起我们吗！”
“小齐你不要乱说，总监他不是这样的人。你肯定是看错了！”另外一名女设计师站出来“没证据别乱说！”
“行，你要锤是吧。”小齐说完又转向古扬“总监你敢不敢把电脑给我们看看。”
“这……”古扬不是心虚，而是电脑虽然是公司发的，但毕竟现在也属于私人物品，被别人翻隐私这种被践踏尊严的事情谁也不想有。他越来越觉得，这次会议大概是个鸿门宴。
“怎么，心虚了吗？要承认你对不起我们了吗？”小齐神情愤怒，一副为正义挺身而出的样子。
“好吧。”古扬发现了，这就是个坑。心里的不安急剧放大，然而现在已经来不及。电脑平时也不会用来做工作之外的事情，但他下班离开公司的时间——这就说不准了。
古扬的心沉入谷底。
现实也印证了他的不安像是魔术师大变活人一样，小齐从邮箱里翻出几封被删除的邮件。一封封打开，俨然就是“古扬”通敌的证明。
小齐略有点得意：“普通的删除可难不倒我，古总监你太天真了。”
听到他的天真，古扬居然还平静了，原来在这里等着他，大概已经能联想出来竞争和嫉妒什么了，有实锤古扬就真的翻不了身，泼这种脏水算是断送了古扬的职业生涯。
“不，现在已经不能叫你总监了，你这种人不配！”
“我说不是我做的有人信吗？”古扬有些无力，从未想过害人，却有人来害他。
愤怒吗？当然，然而古扬现在没地方让他发泄，这个出卖公司策划案的罪名摘不掉不仅是丢了饭碗，更是没有公司会再要他。
“我知道你还想狡辩一下，但都有证据了你也不能再翻身了，想想怎么跟公司交代吧。”一直没发言的总经理说的话基本奠定古扬的下场。
“这是诬陷！我没有做过就是没有做过！”古扬心里憋着一口气转而看着团队其他人“我没有做过这件事，你们有人相信我吗？”几乎是咬着牙说完，然而刚刚还在帮他说话的女设计师现在却躲避他的眼神，其余的人也默不作声。
这一幕黑白分明，和谐刺眼。
沉默是金，不过金现在是他们那一份工作，古扬也懂，都是为了那一份钱，也不用再为难了，
“好，我知道了，但我没做过这个，这个证据我是不认的！我的电脑一直在公司，有人趁我不在的时候在我的邮箱动了手脚也说不定的。”古扬目光灼灼看向小齐。
而小齐也是毫不畏惧的：“你这是在怀疑我们了？”一指划过其他人“我们自认为没有你的能力，就努力工作辛辛苦苦挣一份钱，现在你想涨身价到别家去，我只是说出了事实，被揭穿了还想拉我们下水吗？”
没想到小齐这么能言善辩，一下子把古扬的话引到其他人身上。
古扬再深深看了他们一眼，看见他们眼中的不屑或是快意，收回目光再不说话。
“好了，这件事到此，古扬从今天起解除职务，接受公司的调查，总监一职公司大会上会另选的，散会”
会议室安静的很。古扬又是一个人留下。
等人都走完了还坐在椅子上，坐的比上课的学生都端正。
隔着一层玻璃，外面的人一直往里面一边偷偷瞄还在说小话，古扬觉着他们像是在看猴子一样。
古扬被解除职务，什么也不能做，高层重点观察，接受从上面下来的人的调查。
他在公司又出了名，但其余人被规定不准泄露，只能在公司里面默默满足自己的八卦心理，事不关己自然好说。
“呵，那个人这么想整我，现在我更出名了，是不是该感谢他，啊。”古扬自嘲笑笑，想着那些同事看他的神情，已经可以免疫了。这两天他想了很多，觉得小齐一个人是没这个胆子去陷害他的，应该是背后有人在支持他，默默筛选了一下可能对付他的人，但平时他对待公司职员都是很平和的，还找不出欺压下属的事情。
不是下属，那就是上面的？
想起那个文件夹拍在脸上的声音，古扬瞬间想到总经理？虽说自己心里觉得他有很大可能。
不过他和这位刚来的总经理印象里完全没有交集啊，但是他莫名其妙的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古扬还真搞不懂。难道真是太帅了遭人嫉妒？
古扬摸摸脸，又陷入沉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