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的气流，丝带般在不停歇游走。此刻的血液，亦是如此。——顾无忧
那间偏僻的书店似乎没有发生什么改变，灯光还是那么柔和。但，怎么屋里的温度比起外边还要冷上几分？
或许……不是温度，而是，气氛。
一位灰发少年翘着腿坐在沙发上，眼睛正对着大门，连眨也不眨地盯着。
“三……二……一……到了。”灰发少年完全失去了血色的嘴唇无声地倒数着。
“小顾！”
听到门外传来了店长焦急的呼唤。灰发少年眉头难以察觉地跳动了一下，却又缓缓地闭合上眼帘。
“小顾！你没事吧？刚才有没有什么人来过？”那是店长的声音。有些浑浊，但很厚重，让人听了很安心。
灰发少虽然闭着眼睛，但他的耳朵却仍旧忠实地在进行反馈。他依然能够感觉到店长的慌乱和狼狈——没有节奏的呼吸，那被丢在一旁的黑伞，还有他身上背着的女孩。
“它走了。”灰发少年平静地说道。
“什么？它走了？小……小顾……你……你说什么？”此刻就算店长再笨，也能够察觉出来不对了。
店长愕然看到，坐在沙发上的那个灰发少年缓缓睁开了眼睛，猩红的瞳孔倒映出了狼狈的自己，还有那个伤痕累累的女孩。
那双眼睛，曾经的迷茫已经消失不见，剩下的只有数不尽抹不散的冷漠。
“一，你醒了？”店长背着琴羽后退了一步，他知道，这不会有否定的答案，这句疑问只会成为陈述句。
“七，把六交给我。”灰发少年指向店长背上的琴羽说道。
“你想干什么！琴羽的核心已经崩溃了！你还想对她做什么！”店长冲着灰发少年咆哮道，一边又暗暗计划着逃脱的路线。
“一”醒过来了，他没有任何余地！这一定是“零”干的！这该死的“零”！
灰发少年没有理会他的大吼大叫，他从沙发上站起来，转身走上楼梯。
“七，看来你封印起自己那双毁灭之手的同时，把你的智力也一起封印了。六只是核心被毁了，但她还没死不是吗？当然，如果你继续磨蹭，那连我也救不了她了。”灰发少年的声音从楼梯上悠悠地传到店长的耳朵里。
店长看着他的背影，有些难以置信。
但是，一的反常让他忍不住动了心，或许，真的有奇迹呢？
店长转头看了看背上那个几乎了无生机的女孩，咬了咬牙，在内心大吼一声，毅然跟了上去！
大不了，把自己也赔进去！
灰发少年没有理会身后，径直来到了自己当初躺了很久的那间卧室。
他停在床边，对着身后跟随来的店长说道：“把她放下，你出去。”
店长闻言，顿时心里一紧，不知该不该如他所愿。
灰发少年不耐烦地重复道：“把她放下，你出去！”
店长盯着他的眼睛，无尽的怒意毫不掩饰。可少年也强硬地瞪了回去。
他们谁都不肯让步，直到对视了一阵后，店长眼中怒意忽然全部消散，只剩下深深的忧愁与疲倦。他小心翼翼把琴羽放在了床上，沉默无言地转过身向门口走去。
少年也没有理他，只是转过头看着那满身伤痕的少女。
店长突然在门口停下了，甚至他的手都已经放在了门把手上。
店长背对着少年，沉声说道：“一，我不管你是为了什么，你的目的是什么都好，请……请你尽全力把琴羽救过来！你要我去做什么都行！因为……无论对于这个世界，还是对于我，她……都是我唯一的女儿。就算曾经，她是六，而我是七，但我……”
“出去！”少年毫不留情地打断他。
“砰！”门被粗鲁地关上。
灰发少年走到了窗前，把窗帘拉上，房间又重新陷入了黑暗中。
少年坐在了床沿，忧愁地看着眼前这个玻璃般易碎的女孩，叹道：“你怎么那么傻？昨晚零的灵魂来到我的梦境里攻击我，我最多就是灵魂受创。你当时可是在禁锢它的本体啊……”
他拿出一个形状为正四面体的水晶，双手虔诚地捧起，口中低声颂唱道：“来自天堂圣地的秩序之主，来自深渊地狱的混乱之主，掌管生命的生命之神，掌管死亡的死亡之神，我以时间使徒之名，求借诸神之力，将我的意愿传达到吾主之处！”
随着灰发少年的吟诵，那块四面体水晶自行悬浮到了他的头顶，开始脉动着各色的光，一闪一闪的微弱光带从四面体水晶中飘出，在这个幽暗的房间内游离不止。
在楼下不停踱步的店长忽然之间神色骤变，抬头望向了楼上，口中惊呼道：“一在干什么？！那是主的气息！”
流光溢彩的房间里，少年眼神迷离地仰望着那块四面体水晶，灰色的头发微微律动着。
少年虔诚地说道：“无所不能的吾主啊，您卑微的仆人前来觐见！”
“虔诚的使徒，说吧，说出你的目的。”一道宏伟的声音从四面体水晶中传出。
“仁慈的吾主啊，恳请您用无边的神力修复我身边这支离破碎的灵魂吧！”
四面体水晶中那道声音毫不留情地回绝了他：“我天真的孩子，你难道要我去修复我的背弃者吗？”
“仁慈的吾主，您的使徒们并非背弃，只是灵魂需要独立。”少年解释道。
那道声音严厉地质问道：“破妄之眼，你是最后一个忠于我的使徒了，难道连你也要背弃我吗？”
少年又解释道：“吾主，我们并没有背叛，我们只是……”
少年还未说完，那道声音便将他的话打断：“不用再说了，背弃者！我的分身‘零’会替我将你们清洗！而你，将会是一个开始！”
那块四面体水晶突然爆发出一阵极强的吸扯力，几乎将少年的灵魂都抽离出来！
“不！”
少年的生命力就像是装在瓶子里的颜料，此刻被不断地吞噬，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沦为一个没有灵魂的空壳。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光箭将那块四面体水晶“啪”的一声击碎！
少年“噔噔噔”倒退了几步，喘着粗气跌坐在地上，无力地靠在墙上，少年悲怆地望向了床上的那个女孩。
“六……是你吗？”黑暗中，少年的询问苍白而无力。
一道虚影从女孩的身上浮现，慢步走向了少年。
“六……你……”
那道虚影蹲下来，纤纤细手掩住了少年的嘴，轻声说道：“一，不要伤心，没有生命能够永恒。我的时间不多了，我能够做到的，只有把那个女孩的伤治好。她是无辜的，她有她的生活，我不能让她承受这一切。一，你知道吗？我真的好高兴，在我生命结束之前，我还能再见到你，还能在你身边……”
“六……我对不起你，我没能说服主……我……”少年闭着眼睛不敢去看她，然而，黑暗中忽隐忽现的那阵光让他明白，她走了，彻底的走了……
少年站了起来，没有去看躺在床上那个女孩。他径直走向窗台，猛的掀开窗帘，中午的烈阳照在他的身上，那头被夺去生机的白发在阳光下格外刺眼。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被阳光照耀的大地，看着冰雪消融的城市。
突然一阵大风刮过，枯槁的白发在风中无尽狂舞！
只是，此刻的他，早已泪流满面……
在神的世界中，一位神明正在大声质问另一位长得和他一模一样的神明：“你为什么要插手我的事！”
“我没有插手。”
“那为什么那只蝼蚁能够醒过来，还能够击破我的印记？！”
“她强行抽取了我的力量，扭转了她的生命，但她也将随之消散。”
“就凭她？怎么可能！我的一个小小使徒！”
“还记得，那本书上所写的吗？当你归还所有不应属于你的一切，就连时间也会因你逆转。”
“你是说……救赎？”
“有时候，救赎，只需要一瞬间……”
